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一百章 踏雪行(三)
    径直唤来了赵静柳,那个昔时雍廷贵女娇艳的脸上,傲气仍在。

    “妾身赵静柳,拜见王妃,早听闻王妃恩宠独占,今日幸得一见,实在是妾身的福气。不知今日您召见,所为何事?”

    仿佛早猜到眼前尊驾要说什么,一副静立洗耳恭听的样子,连跪拜也是敷衍。

    看到眼前人这样子,顾予芙只觉得好笑,既不懂得收敛谨慎,也不知该审时度势,她与赵凤莲,还真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玉茹说的没错,教出的全是这样跋扈的子孙,难怪雍朝要亡。

    眼见赵静柳不等她说话,便自顾自要起身,顾予芙垂下了眼,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让你起来了吗?”

    那明媚的容颜显然一顿,赵静柳轻笑一声,不情不愿又跪了回去。

    却是开始偷偷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王妃。

    衣着素净,金玉全无,七个月的身孕已十分显怀,虽然整个人除了肚子高高隆起,仍算高挑纤细,但依旧免不了露出身怀六甲之人,特有的那种臃肿与沉滞。

    与她之前据各种传言,所料想的红颜祸水的预猜,实在相去甚远。

    赵静柳竟然忍不住生出些失望和遗憾,这样的风情,和金陵家中的嫡母一样,用母亲的话一言概之,勾不住男人。

    可就这,居然勾住了杨劭,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又或许,外头说杨劭有龙阳之好的传言为真,不然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常伴左右。

    予芙看着赵静柳眉目间的小动作,沉下声音:“赵静柳,你不必再悄悄观察我,抑或掂量我在赵云青跟前的影响力,把头抬起来。”

    赵静柳艳如桃李的脸上,飘过一丝惊诧,可很快,她镇定下来,懒懒道:“妾身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尽管真的厌恶她不入流的手段,大庭广众下,也不该拿床笫说事,这只会显出自己与冷云不够体面。

    想到这里,顾予芙看着她,嗓音不疾不徐:

    “静姨娘,不论从前你在金陵时,是怎样的身份,但你既然来了大明,又嫁入了赵家,赵夫人是妻,你是妾,每天辰时就应当要去给主母请安,规矩就是规矩。赵夫人不和你计较,是她大度,但四卫是摄政王府府兵,我既然得知了,眼里便容不得沙子。”

    呵,一个罪眷出身的女人,竟然真摆起王府的谱儿来了!金枝玉叶的姑娘在心中冷笑,自己在金陵时都没人给过脸色,看这架势,她竟然是要给冷云出头?

    赵静柳的脸上闪过一线不屑,装腔作势道:“妾身今日,也不是非不想去给夫人请安,只不过腰实在有些疼,还不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俏丽的脸上柳叶眉上扬,转向了冷云。依旧是那张温雅含蓄,却冷淡疏离的脸,同样生为女人,赵静柳知道这位夫人心中,不便言说的失落。因为世上会有男女之情的,不仅仅是妻子,即便身为妾室,她也一样会真心爱慕大人。

    那样好的大人,凭什么只能爱你?

    赵静柳偏就是要让她知道,大人如今就是宠她。

    观察到她的挑衅,顾予芙蓦地打断她,不见疾声厉色,放缓的语调却异常冷肃:“昨日腰疼,前日崴脚,再前日睡过了。静姨娘,我奉劝你一句,若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最后是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赵静柳心中一团隐恨,歪着头嫣然一笑,“王妃体恤下属,所以连我家大人喜欢谁也要过问,这就是您的聪明么?”

    我家大人。

    这个称呼叫冷云心中一颤,她有些坐不住,不仅仅是因为赵静柳的狎昵。

    “静姨娘,你什么身份,如何敢这般和王妃说话!”

    冷云难得冷下了声音,可她宽仁已久,说的话显然没起到多大震慑。

    “柳柳的确身份低微,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姬妾,所以夫君召了便要去服侍,这是妾室的本分!”堂下之人干脆轻笑一声,毫不避讳地看向自己的主母,“我从没想过因此,便会惹了夫人不喜,甚至劳动了王妃大驾。妾身原本以为,您会为夫君子嗣着想,容妾室开枝散叶,这为妻的道理,夫人不会不知!”

    赵静柳是皇室出身,如同骄傲的孔雀,昂首看向无言的女子。冷云没有儿子,子嗣永远是她的弱点,这些话从前她听母亲对嫡母说过,彼时那个平淡无奇的女人,也是这样惶然失措地败下阵来。

    “有了身孕服侍不了,便见不得别人服侍,如此善妒是七出的罪过,不然夫君正值盛年却子嗣单薄,妻子如何没有错?”说罢,赵静柳转过头来看着顾予芙,袅袅一叩道,“我想王妃不会不懂这里头的道理,胡乱说了妇道本分,言不达意。”

    子嗣单薄……

    这个反复被母亲来信数落的罪过,如今出现在妾室嘴中,却一样叫冷云微怔。

    面对这样的挑衅,她竟然答以沉默,待到顾予芙望向她时,才发觉她的脸色已然发白。

    “若是王妃没有其他吩咐,妾身便……”心道一句手下败将,赵静柳低头时,嘴角忍不住流露笑意。

    却听头顶清亮的声音冷呵一声:“慢着!”

    她猛地抬起头,眼前顾予芙已站了起来,正目光定定看向自己:“身为妾室开枝散叶没有错,但前提是守好本分,克己复礼,听从主母教诲。若主母稍加管教便归于妒忌,那你也太不识尊卑有别的道理。况且赵指挥使未满三十已有一子两女,赵夫人现下又怀有身孕,不日便会再诞麟儿,何来子嗣单薄一说?”

    “可是那男孩儿,”赵静柳还想狡辩,“又不是……”

    “怎么,赵大人的儿子,难道不正是赵夫人的儿子?不该称她一句母亲?”顾予芙冷冷问。

    赵静柳本想一石二鸟,桑槐共讽,既让冷云难堪,又隐喻摄政王三十有二却无一子半女的窘境。但若让她放到明面上嘲弄杨劭,她又实在没有这个胆子,心中所想含在口中滚了三两回,只得不情不愿咽下,化成一句不痛不痒的“是妾身失言。”

    “还有,若这话是对着我,更不劳你提点。”顾予芙却没有忽视她话里的冷箭,冷笑一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和王爷,可都没有赵夫人这样的好脾气,能容得下你这样的悖逆之人。”

    这句一出口,赵静柳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忽然觉得那咽下的话化作骨鲠在喉,堵得人气闷。

    “刚刚妾身,便一直觉的王妃您眉眼如故人,这会儿,妾身终于想起来您像谁了。”心中的愤恨渐盛,赵静柳的目光描摹眼前人,陡然失笑,“您生气的样子,果然和妾身的堂姑姑赵雪迎极像。”

    赵雪迎?顾予芙陡然一愣,这名字她莫名有些熟悉。

    “妾身还有一个堂姑姑,叫做赵雪雁,可妾身出身时,她便故去了。”赵静柳笑得烂漫,仿佛一朵绽放的石榴花,却暗藏了毒药,“王妃您可知,是为什么?”

    赵雪雁。

    顾予芙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父亲无数次提起的那个名字,故去的雍朝大将军陆元忠,陆公的妻子。

    彼时爹爹每每提到陆公伉俪,敬意溢于言表,她又怎么会不熟悉他们的悲剧:“陆公受人诬陷含冤而死,陆夫人受了牵连,你不必和我重提往事。”

    “王妃竟然知道!”赵静柳语气幽长,如同在说一桩笑话,“世人皆道,是赵雪雁受了陆元忠的牵连,可妾身的父亲,正是办理此案的官员。事情恰恰相反,陆将军,恰恰是受了陆夫人的连累而死!”

    “你说什么!”顾予芙眼睛微眯。

    “彼时陆元忠手握重兵,风光一时,奇贵妃娘娘便想。将自己的族妹给他做贵妾,结成秦晋之好。可惜陆夫人生性善妒,眼里一样容不得沙子。陆元忠万般无奈,不得不拒绝此事,从而引得奇贵妃大怒,才有了后来的灭门之祸,陆夫人也不得不自焚而亡。”说到此处,赵静柳意味深长看向顾予芙,“王妃,您说妾身的堂姑姑,若能重回人间,还会不会还觉得自己独占夫婿,是一桩引以为傲的荣耀。”

    这是在暗示,自己是在步陆夫人后尘?这是觉得,这样的故事,能叫自己害怕?

    呵,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劭哥。

    顾予芙只觉得万分好笑,昂高了头颅,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巧,我的父亲,正是陆公当年的侍卫。陆公与夫人伉俪情深,世人皆知,陆公一生所爱,便是她的夫人赵雪雁,又怎会如你狭隘的心思所想,是不得不拒?”

    赵静柳颇感意外,无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雍廷昏聩,因后宫争斗便能害死忠良,遭天下人耻笑。而你,竟然拿此事,做一桩后院争风吃醋的笑话看!”顾予芙句句掷地有声,越说越冷,“究竟是你,毫无一丝一毫的荣辱之心,还是你是觉得,我大明朝廷,和你雍廷一样,宫妃相斗,党争丛生?”

    这话说得严重,赵静柳心中骤然慌乱,可又不甘,定定望向顾予芙,半晌才道:“妾身……不敢。”

    一旁冷云见两人对视,心中无端惶恐,若再这样下去,雪球恐怕会越滚越大。

    耳濡目染了夫人如何被主上捧在心尖上,分毫怠慢和挑衅都是给全家招祸事,她越想越是冷汗涔涔。

    “夫人仁慈才未和你计较。”冷云连忙道,“静姨娘,你若还懂半点礼数,此刻就当回房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