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调名(三)
    谈玉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为时已晚。顾予芙拽紧了她的手,凝眉蹙目,要求她把所有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前些天,府右卫暗查了全城的药铺,查出许多关静斋私下买药的痕迹,她做得很隐秘,分了几次,每次只买一味,而且换了几家店……”

    “所有单子加起来,一起拿给邬神医看。神医说…说是极为阴毒的慢方,刚开始,表面不会有任何症状,但能蚕食人的内里,一旦遇上生产这般的大事,霎时便会气血崩亏,所以你那时候才……”

    “赵指挥使怒不可遏,随即带人去拿她,可关静斋似乎早有准备,她穿了自己出嫁时的红衣,坐在床上等着。赵大人他们一到,关静斋便服了剧毒……”

    等谈玉茹战战兢兢说完,顾予芙始终未能从震惊中醒来。

    玉茹吞吞吐吐抖落的那些话,如同燎原的火星,不解与痛苦煎熬着她,仿佛烧在炽焰里。

    劭哥必然已经知道了,他闭口不提,定是怕自己月子里太过伤心。

    顾予芙能理解杨劭,却实在,无法理解关静斋。

    那样英姿飒爽的姑娘,曾经善待自己如姐妹,有朝一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谜团唯一的线索,唯有谈玉茹最后说的,关静斋在赵云青逼问之下,临终前留下的只言片语: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连我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但天底下,总该是有公平的……我…和予芙一起在安庆时,她比我苦……后来那些年,我明明…比她,做了…更多努力……”

    是的,那时候自己比她苦,苦很多。

    在安庆时,为了微薄的生计,熬夜到天明是家常便饭。不仅如此,背后还常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流言蜚语都在说,顾家丫头许了人却被婆家嫌弃,二十好几也过不了门……

    可那时候,那样难的时候,关姐姐都明明是体贴的……

    与爱人重逢,当了摄政王妃,竟然这样让她不快?可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在任何地方怠慢过她……

    等谈玉茹走后,顾予芙头疼欲裂,不禁垂首,伸手扶住了额。

    含在眼中的冰凉水光,终于凝成一滴眼泪,悄然滑落而下。

    尽管关静斋的事情,一度给了顾予芙沉重的打击,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她不得不尽快叫自己振作起来。

    下午,顾予芙叫来可靠的婢女,让她往宫里递个信儿,请婉嫔对殿下那边的风吹草动格外留意。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查出当日的刺杀是否有明王授意,府右卫冷酷的刑讯,也正紧锣密鼓地悄悄进行着。

    诏狱里又黑又冷,到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时有老鼠爬过房梁。一个男人下半身泡在脏水桶里,上身只剩中衣,纵横交错,布满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脸带刀疤的中年人,那是诏狱的掌狱使,府右卫佥事蒋彧。

    手里的烙铁烧得通红,蒋彧正慢条斯理地劝:“你的手下,已经有人招了,说他将刺客情形报于你,后来是你下的令,将人都放了,还特别叮嘱不可声张。在那之前,你曾突然进了一趟宫,你进宫,到底是去做什么?”

    被绑住的男人头都不抬,蒋彧冷笑一声又道:

    “张大人,大家都是同僚,既然请你来,何苦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同僚?张某…从三品城防都尉……赵云青…也不配和我做同僚…”被绑着的男人缓缓抬起头,竟然是张翰文,他猛地呸出一口血沫,正啐在蒋彧脸上。

    立刻有人上来,揪住张翰文的头发,给了他两巴掌。

    蒋彧面无表情,从怀中取出棉帕轻轻擦脸:“招了吧,刺杀王妃,是不是明王授意?”

    “畜生,杨劭这个畜生……你们跟着他的…都是…走狗…狗……”张翰文口中含着血,无畏大笑起来,“走狗…死全家……”

    “老子一家八口,十一年前就死绝了!”蒋彧嚯地站起身,狠狠捏住张翰文的下巴,阴恻恻道,“若不是主上,我这辈子都报不了仇。再敢骂主上一句,我就把你儿子捉来,当面剁了。你想好了再说话,招不招?”

    “我与殿下…谈布防…”张翰文咬着牙,表情狰狞,“不知道…什么狗屁刺客……”

    “再打!”

    蒋彧松了手,缓步回到座位上,身后应着鞭声又响起一阵惨叫。

    远远的,锁头叮当,随着门开一股冷风窜入,这间阴森的牢房里,终于透进一道光。

    走在最前面的府右卫手里提着灯笼,赵云青裹着大氅走进来,没两步便停住脚步。

    蒋彧看见来人,立刻起身,顺着走廊一路迎上去。

    诏狱的腥腐味儿赵云青早习以为常,他目视远处张翰文受刑的背影,压低声音问:“还没招?”

    “回指挥使,这是个硬骨头。”蒋彧恨恨道,“先礼后兵,软的硬的都不吃,至今没肯透露,他同明王到底谈了什么。”

    赵云青皱眉,默不作声。

    “但那日守城门的士兵,有人还没进来,便都交代完了。”蒋彧忙又补充,“那队伪装成商人的刺客,城防当时的确盘问过,还从刺客身上,搜出过府里的地图。”

    “故意放走刺客,危害夫人和世子,这罪过灭三族只是早晚。”

    赵云青的半边脸叫灯火照住,另外半边模糊不清,只从昏暗的光线里,射出一道冷峻视线,落在张翰文的背影上。

    “但他是关键,不招,便拿不定铁证。你诏狱的本事尽管使出来,别先弄死了就行。此事干系重大,最多再给你一天,主上还等着回话。”

    “指挥使放心,即便他是铁打的,咱们也定撬开他的嘴。”蒋彧拱手,说得坚决,“绝不耽误主上大事!”

    “嗯,辛苦兄弟了。”赵云青松了语气,含笑拍拍蒋彧的肩,“今日元宵节,主上吩咐了各处都送汤圆和好菜来,等会儿到了你们先趁热吃,吃完了,还有给大家的花红钱。”

    “先办事,小娘养的不招,饭也吃不香。”蒋彧也笑起来,“替兄弟们谢主上赏。”

    赵云青微微点头,转身便又带人出门而去。

    正月十六。

    张翰文已连着两日未曾露面,城防衙门里压着他家送的急假条,说是老家有丧,便也没当回事,调了他的副手代值,一切运行照旧。

    明王沈延宗为了年前的事,心中始终惴惴不安,过了节又特旨召见,才听说张翰文告归之事。

    他越想越是害怕起来,怎么正这个节骨眼上,人说走就走,莫非张翰文畏惧杨劭,遁走避祸?细思极恐,沈延宗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再坐不住,急急便摆驾毓秀殿,找周贵妃商量。

    沈延宗到时,正撞见周令仪,在教训一个犯错的小宫女。

    倒在地上的小丫头,脸肿得老高,看起来已被甩了许多巴掌,前臂之上,甚至还有鞭痕。

    “你是不是目中无人,看不起主子?”周令仪的凤目里含着笑,然而堂下的小丫头早哭得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呜咽着:“我是一时失了手…才…”

    “和本宫说话,竟然不自称奴婢?掌嘴!”清亮的耳光啪地响起,声音传来,沈延宗杵在门外,进退两难。

    他的背后一片发凉,令仪如今,对待下人越发严苛了……

    “殿下!”周令仪抬头,才忽然看到明王来了,不禁怔怔出神。

    “贵妃…你……”沈延宗硬着头皮,缓缓踱进来,“我想和你商量要事。”

    身后宫人纷纷低头,周令仪一使眼色,众人立即退下,连那地上的小宫女,也急忙捂着脸朝外爬。

    热茶端上来,最后一个婢女低头退出去,瓷杯之中白气蒸腾,一缕茶雾笼在周令仪身上,叫满身金翠的她,越发有了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延宗。”可她开口,仍然是轻声细语,甚至比往常更加温柔,主动伸出玉手,拢住了沈延宗的手不住摩挲,“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

    沈延宗紧绷的心弦,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将心中的忧虑一一诉来。

    周令仪眼中的光渐渐幽深,秀眉紧蹙,思量了一会儿才道:“这样看,张翰文该早除去。但如今已经晚了,你我若惶恐,只会更加无济于事。”

    “除去?”沈延宗一愣,“张都尉平素对你我那样忠心,若为这个便杀良臣,以后谁……谁还会再对我好?”

    “延宗,我早说过,妇人之仁只会坏事。”周令仪凤目清冷,坐正了身姿,“张翰文如今,若不是真回乡奔丧,而是落在了杨劭手里,一定会把你供出来。”

    “摄政王……会不会已经发现了那件事?”沈延宗听完浑身一颤,要是杨劭知道了,自己曾纵人去害顾婶婶,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怕又有什么用?”周令仪咬牙道,“说到底,杨劭这个祸根不除,你我以后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就该趁他没回来,派人杀了顾予芙,再推到刺客身上。”

    派人杀了顾予芙?

    沈延宗面色煞白,便听周令仪继续道,语气里有毅然决然的定论:“但现在还不晚,杨劭是一个人回来的,兵马都在金陵,延宗,如今,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派禁军去杀杨叔叔?”沈延宗眼前一片茫然,“可这样的话,等到了金陵,他的那些心腹爱将…会不会和我们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