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肖蕖番外——觅红
    我叫肖蕖,芙蕖的蕖。

    幼时家贫,姊妹又多,爷娘养活不起便早早将我送入乐坊学艺,幸而得老天赐下皮囊与一副好嗓,不过十三四岁年华我便在故国靖越崭露头角,博得一线虚名。

    世道虽不甚太平,不过温柔乡里的故事向来糊涂,只要战火未烧至跟前,小楼春红中,琥珀琉璃杯可从未真正却过盏。

    每每歌筵舞畔,我怀抱琵琶浅唱一曲,总能如期引得五陵少年为求青眼,争相为我献礼。

    那时候他们捧我如众星拱月,常有儿郎一纸粉笺诉来衷肠,句句情诗悱恻缠绵,念我作世间的红莲仙女儿,灼伤一片痴心,却不肯一顾,更有唐李两家的小公子为我争风吃醋,在坊外柳林坡打了一架,直打得头破血流,一时绯闻传遍巷尾。

    “蕖姑娘若是有看入眼的,也不是不可……城南唐公子可是许诺,正正经经娶姑娘过门。”愿替我赎身的拜帖堆满花梨案头,掌班嬷嬷看那上头许的数目愈发惊人,细长的眉眼笑得弯成一条缝隙。

    “肖蕖一介伶仃不敢高攀,纵是公子自己愿意,可也不怕父母怨责,将来被戳脊梁骨,遭世人唾骂?”我停了调弦的手,含笑接过妈妈递来的宣纸一看,那信头居然是用指血所写,荒唐得很,不禁叹口气摇头,慢慢撕作两半:“说什么刻骨情爱,客人们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姑娘难道,真愿一辈子留在坊里?”嬷嬷咂舌,“世间总归是有好儿郎的。”

    “纨绔子弟难长情,也许有一日,我遇人得如《千金记》中的西楚霸王,钢作魂铁为骨的大丈夫,那便跟他走。”我嫣然一笑,将碎纸团抛却,“我甘做虞姬,为他生,为他死,好过成了杜十娘。”

    彼时的我未动过真心,更不识得泣血的苦楚,回忆那踩人真心还当笑谈的作贱,直到经年后自己方才明白,这情债老天看得清楚,一切早入了它的轮回。

    入得相思门,吃尽苦中苦,何如当初莫相识。

    世间分明有种情愫叫仰慕,又比情人遥怜苦去百倍,你愿为他去死,他连回头看你一眼也不愿。

    (一)相思引

    靖越献出疏桐郡主以降明国的旧事,已过去一年。

    我正十七岁。

    却忽然得了一纸官文说,腊月二十八夜,要招我入明王宫献艺。

    从前我去郡王府内也唱过两三回,如今郡主成了明王的顺嫔,想要召唤我也不是无迹可寻。是以仅有一刻的讶异,我便连夜收拾行囊,跟随宣诏的宦官而去。

    兆神四十四年,王都还在西北,那时大明方下了巴蜀势头乍盛,疏桐郡主于后宫召见我,她的上首边,还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竟是明王。

    “与那画上有几分像?”郡主出嫁前便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偏又出身高贵,此时侧头与少年说话略略一笑,妍丽无双。

    “少说…也有八分像?这位肖姑娘,似乎比那画上的更美…”少年反反复复端详我,看得我一阵心慌,可我不过是个以艺侍人的歌妓,又哪里敢揣测贵人们的意图。

    “八分像已是极像,臣妾一看匠人的仿画,头一个便想起她来。而且肖姑娘歌喉宛若天籁,想必能一举博得摄政王喜爱。”

    连娘娘也一道细细看我,我听她陡然提起摄政王来,心中不禁大惊。

    却又听明王犹犹豫豫道:“极像是极像,只是…到底不是一个人。”

    再后来,他们商议再三,便直说了要把我送予摄政王之事。

    “肖蕖身份低贱,恐被不喜…”想不到来此一遭竟然是这样的境遇,我惶恐战战,摄政王杨劭威名素著,群雄争霸杀神现世,西北明国据传便是因了有他,方才异军突起。

    谁知座上的娘娘只是浅笑:“出身能作何用?又不是要送你去做王妃,喜与不喜全凭那位。殿下亲自开口,说你是阵亡将军的女儿,他自会收下。而且你能生得这般模样,是连上天也相助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得时刻记得,能栖高枝是谁给你的恩情,你又该如何报答。”

    不得不唯诺相和,自此我便在宫中住下,惆怅着心意依令排演,只等两月后的那日一展风华。

    宫苑雅致,大殿之内金石随势而砌,百官遍坐,灯火通明。腊月天中屋里炭火极旺,暖意融融,他们推杯换盏相贺,一派祥和,连场歌舞不断助兴。

    我在殿外备演,心神不宁,隔着雕花窗格先行偷望,远远见丹陛上高坐着二人,眉目不甚清晰,白衣在中,墨衣在侧,暗自忖度那玄色的挺拔身影大概便是摄政杨王。

    自古红颜爱英雄,自从得知我以后的命运,虽然更多是忐忑,但若说全无零星期盼也是假话,此刻头回得见,一阵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油然而生。

    我又一回整理发饰裙襦,再三调弄琵琶试音,按耐下胸中跌宕,爬上莲台,等待登场。

    一片白衣飘飘的舞女翩然亮相,我面敷罗脂额贴花钿,一袭红衣潋滟,独坐荷蕊当中静待,被力士抬着掩于数面巨大羽扇之后。

    珠履飒沓纫袖飞扬,旋舞间裙裾缀连,引得场下低低议论,我却于缝隙间,窥见玄衣的男人头都没抬一下,仍自斟自饮。

    一时乐师丝竹骤闭,羽扇撤去,力士高托莲台而起,我四弦一声弹琵琶如裂帛,清喉高歌。这下众人终纷纷不吝赞叹,摄政王也缓了饮酒的瓷杯,漫不经心抬头向我投来一瞥。

    清冷玉颜宛如天神临世,一双星眸点亮满室生辉,这是我头回看清王爷的脸,恰如一记惊雷在我脑中炸起,我的心脏狂跳,手下险险拨错一个节拍。

    只一眼,我却眼见他也惊愕失色,腾地站了起来。

    捏着的酒杯掉落在地,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四下霎时鸦雀无声,曼舞止息,姑娘们连忙叩首,我不知所措与他对望,那双锐利的明眸失了气魄,湿红一片,我见他嘴唇微张,抖着念了两个字。

    “杨叔叔?”正中的明王轻声提醒,他方回过神来。我醒神从莲台慌忙而下跪在地上,听少年温润的声音道:“摄政王可是对这歌舞,有何不满?”

    “臣只是不慎,并无太多不妥。”他仍在用目光反复打量我,声音里的波澜却渐渐平息失了温度,“刚刚献歌的这位姑娘,似是弹错一节。”

    “曲有误,周郎顾,摄政王带兵决胜千里,不想于音律也是精通,那便让她上前来赔罪吧。”明王一笑,朝我招手道,“你上前来说话。”

    后头的情形我于脑海中,却只剩下模糊一片,不过是明王赏我于王爷,王爷推辞,直到再三再四,方才勉强松了口。那夜跟着回王府的我,本以为接来下便是顺嫔娘娘所说侍寝,却被分了一个扫洒的丫头兰儿,另辟小院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