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听得此言，心中一阵惊慌，全然不知怡月而今意欲何为。
她定了定心神，说道：“那你就归去与他说我已经死了，让他绝了这份心意。你们是结发夫妻，他……他早晚能够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怡月苦笑道，“我要他的回心转意作甚？他那颗心，早已经黑透了。”
听得怡月此语，空儿觉得有些不妥，只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切莫再言……小心，隔墙有耳。”
怡月却瞬间激动了起来：“我怕什么？怕他安排在我身侧、监视我的那些小人吗？他有本事，把我也关进天牢，连同我一起问斩啊！”
空儿连忙上前扶住她，抿唇看了苏裴怡一眼，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小心玉体。”
苏裴怡听言，亦是困惑、忧虑参半。
身为皇上，苏星原难道真的会做出让人监视自己的皇后，这般匪夷所思之事吗？
而在怡月的言辞中，苏裴怡也大概猜想到，那个“被管入天牢、即将问斩”之人是谁。
怡月轻轻推开空儿，闭上双眼，深深地沉了一口气，又看向苏裴怡，说道：“今日回宫，你，务必同行。”
苏裴怡有些许慌乱地看向裴礼，又与她说道：“你不是恨那个皇上吗？为何还要为了他，将我带回去？”
“你听清楚，本宫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文翰。”怡月说着，眼角不经意地落下一滴泪水。
“他？可是你带我回去又有何用？难道我能救得了他吗？”
“你能！”怡月笃定道，“他不是最宠你了吗？不是凡事都听你的话吗？你去求他，让他放了尚文翰，他一定会听的！”
苏裴怡听言不禁苦笑了一下，说道：“皇后娘娘，你与他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他是什么人，你当真不知晓吗？一旦他决定要做的事情，还有谁人可以劝说？”
怡月却快步走到苏裴怡面前，拉起她的胳膊，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呢？万一他肯听你的话呢？”
“你别傻了。”苏裴怡从她的手中将胳膊抽了出来，又道，“若是回宫，我亦为俘，哪有什么资格为旁人求情？况且自古成王败寇，他不会放过尚文翰。一切皆是徒劳罢了。”
怡月听到此语，掩于她眼眶的泪水霎时决堤。
她闭上双眼，咽下泪水，又呢喃着说道：“你知道吗，自我知晓文翰即将被问斩的消息，便再未有过一夜安眠。这次礼佛，我本是无心前往的。可前几日，我却做了一个梦。”
怡月说着，又缓步坐了回去，继续说道：“梦中有一白须老者告诉我，带上他最亲近的人，同往凤昔庵祈福，事情必有转机。”
空儿听言，霎时又将头低了下去。
怡月抬眸看向她，弯唇一笑，又道：“所以我此次特意带了空凌郡主来此。却未想到，一切竟都应验了。苏裴怡，你就是我的转机。只要你肯帮我向皇上求情，只要能留文翰一条性命，这皇后之位，便是你的！”
苏裴怡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要你这皇后之位作甚！那梦中之事怎可作数。你以为我的求情就有用吗？你可知晓，当年我亦是向他为宁汲川求情……后来呢？后来，宁汲川确实活下来了，但却成了丹染宫的太监。”
想起宁汲川而今生死未卜，苏裴怡一时难以自控，语气不由得有些哽咽。
她缓了一下，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尚文翰是何许人？一个曾自立为王的人，你觉得他是宁愿赴死，还是能够忍下屈辱，这般苟活？”
怡月愣了几许，又有些慌乱地说道：“我不管！我只要他能活下来！哪怕他……哪怕他成为太监，我也要他活下来！”
说着，她又起身拉过空儿的胳膊，将她带到苏裴怡面前，说道：“你说话，说话啊！空凌郡主，你不是与苏贵妃姐妹情深吗？你快劝她替尚文翰求情，替你夫君求情啊！”
空儿低头躲闪着苏裴怡的视线，始终未敢多言。
可怡月却不止不休地说道：“赵空凌！哪怕你与文翰但无情分，总也是夫妻一场，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他赴死吗？你不心疼他，也要心疼你腹内这未出世的孩儿啊！”
“什么？”苏裴怡听言惊诧不已，看向空儿的小腹，不禁问道，“你……怀孕了？”
柳菀已然呆愣在那处，口唇微张，痴痴地看着空儿。
空儿本就心慌意乱，听得皇后将她有孕的事说来，竟一时失控，小声哭了起来。
怡月见状猛然甩开了空儿的手，怒道：“你哭什么？他若死了，你好歹还有一个他的孩子。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苏裴怡急忙扶住空儿，揽着她的肩膀，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而怡月却愈显癫狂，忽而又上前握住苏裴怡的胳膊，急切道：“你救救他！我求你了，救救他！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他后日就要问斩了，来不及了！”
空儿听言，在侧哽咽道：“皇后娘娘，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狠起来，连爹爹、妹妹都能杀害。你这样根本救不了尚文翰，只会害了他们！”
“赵空凌！他是你的夫君，他就要死了！你怎还说得出这些话？”怡月抓起空儿身前的衣襟，怒不可遏。
苏裴怡连忙将空儿护在身后，说道：“皇后娘娘！我帮不了你，真的帮不了你。你放我们走吧……”
怡月怔了片刻，又慌乱道：“我如何求你才行？下跪吗？我给你下跪行不行？”
怡月说话间，竟当真屈膝，缓缓地跪在了苏裴怡面前。
苏裴怡惶恐地看着眼前之人。
她生来便是公主，便是人上之人，而今亦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为了一个尚文翰，竟说出如此卑微之语，行如此卑怯之举。
分明是如此在意，当年，怡月又何苦在苏星原身上错付真情。
苏裴怡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急切道：“皇后娘娘，你这又是何苦？你分明知晓，我要是回去会面临什么？且不说我救不救得了尚文翰，这屋子里的两个男子，便是都会丢了性命！”
怡月含泪看向苏裴怡身侧的裴礼，哽咽道：“苏姐姐，你与胥神医是如何情分，我怎会不知？是那赵景之偏偏要将你掠入宫中，占为己有。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入宫帮我为尚文翰求情，我定会保证胥神医和柳大夫的安全。”
“就算是保证了他们安全……我若入宫，便是此生再难与他相见，是吗？”苏裴怡轻声道，“尚文翰亦然。就算皇上饶了他性命，也不可能像当年宁汲川一样，让他再与你为伴。”
怡月痛苦地掩面泪啼，又小声说道：“我可以见不到他，只要他活着……”7K妏敩
“可是我不行。若是见不到裴礼，我宁愿去死！”
听得苏裴怡说的斩钉截铁，怡月亦是忘却了哭泣，看向她说道：“说到底……你仍是不肯帮我，是吗？”
苏裴怡抿唇不语。
怡月缓缓地昂起头，拂袖拭去泪水，又恢复了此前的气势，冷言道：“就算本宫再不济，也是贵为皇后。只因顾及往日情分，才与你多说几语。你以为，今日就算是不应，你们这三人，还能逃得出这凤昔庵吗？”
“你想怎么样？”
“想怎样？”怡月冷笑道，“苏裴怡，就算是入宫后再见不到他们，总也是想让他们活着，是吗？”
苏裴怡还未来得及多语，空儿却急忙擦了擦眼泪，说道：“皇后娘娘！你答应过我会放了裴公子和柳菀的！怎可言而无信！”
怡月却道：“空凌郡主，就算我放了他们，这二人便就能活吗？”
空儿愣了片刻，霎时泪水又涌了出来。
苏裴怡看着空儿，这才明白，她方才为何心虚地躲闪着自己的视线。
世间难逃一个“情”字。
为了柳菀的安危，供出了苏裴怡的所在。
苏裴怡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觉她傻的可怜，却也难生责怪之意。
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礼，却忽而说道：“皇后娘娘，若是草民理解无差，您今日所举，不过是想救尚文翰一条性命，是吗？”
怡月缓缓抬眸，看向裴礼，说道：“是又如何？难道胥神医为求自保，准备替本宫劝说苏贵妃不成？”
“非也。”裴礼淡然说道，“草民另有一计，或可救得尚文翰一命。”
“当真？”
裴礼却道：“不过……但请皇后娘娘先行承诺，事成后，宽我三人平安离去。”
怡月凝视着裴礼，又看向苏裴怡，犹豫几许，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本宫应允。究竟是何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