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连忙将他扶起来，轻声劝道：“柳菀，你快别傻了。只怕你最后哪怕入了宫，也保护不了空儿，反而会害了她。”
空儿亦摇头说道：“柳菀，你不要管我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到时候与尚文翰一同服下这假死药！是不是就能随他一起逃出来了？”
“不可。”裴礼说道，“这药常人用虽无大碍，但孕者禁忌。”
空儿含泪道：“那……我宁愿不要这孩子！只要能与柳菀在一起……”
柳菀连忙拉起空儿的手，说道：“空儿！这是我们的孩子，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你听我说，我意已决。只要我能陪你入宫，就一定有办法能保下这孩子！”
“你要怎么保？”空儿哭道，“他是皇上！皇命难违你懂吗？”
“就算他是皇上，就能信意残害自己亲妹妹的孩子吗？”柳菀缓下激动的心绪，又道，“空儿，你怀有身孕，随我们四处颠簸，只会拖累了公子和夫人。让我随你入宫，便使保不下这孩子，至少，我们还能在一起。”
空儿缓缓摇头，看着柳菀含泪不语。
裴礼看着他们二人如此，沉思片刻，说道：“只要朝臣百官皆知晓空凌郡主腹内是尚文翰的子嗣，这孩子便保得住。”
空儿与柳菀诧异地看向裴礼。
苏裴怡亦心有不解，想了想说道：“你是说，苏星原会碍于朝臣非议，甚至为博‘深明大义’之贤，放过这个孩子？”
裴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他还有些良知，亦可辨得留下这孩子，对他只有好处，但无坏处。”
柳菀在侧听言，又一下子跪在了裴礼面前。
他咽下泪水，望着裴礼说道：“公子，您如此说，是肯愿意帮我们了，是吗？”
裴礼看着柳菀，低声道：“如你所言，你的这张脸，不能在宫中出现。”
“不能出现……”柳菀喃喃说来，又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将这脸毁去！”.七
“柳菀！”空儿哭着跪坐在柳菀身侧，拼命摇头说道，“你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柳菀缓缓看向空儿，柔声说道：“空儿，这是而今唯一的办法。你不会因为我毁去容貌，便嫌弃我了吧？”
“不会……不会……”空儿哽咽道，“我在乎的是你！美也好，丑也罢……只要是你……”
柳菀微微弯起唇角，将空儿紧紧拥入了怀中。
苏裴怡在侧看着他们这般，心中早已五味杂陈。
她看向裴礼，小声问道：“你不会真的要任由他们这般胡闹吧？”
裴礼沉默不语。
几许，他才又对柳菀说道：“你想好了吗？”
柳菀松开空儿，擦了擦眼泪，笃定道：“公子，我无需再想！”
裴礼沉了一口气，轻声道：“毁去容貌是易事，现在难的，是如何让你混入回宫的列队之中。”
苏裴怡看着他们，知晓当下根本无法拦阻，索性上前将空儿搀扶了起来，轻声道：“我有办法。”
是夜。
屋外房门轻叩，一个小太监的声音说道：“空凌郡主命小的前来取物。”
柳菀心绪不宁地看向苏裴怡，对她点了点头，便上前缓缓打开了房门。
“公公里面请。”
小太监毫无防备地走了进来，见得苏裴怡一时惊诧，张大了嘴巴，说道：“你……”
可他话音未落，柳菀便急忙关上了房门。
而提前藏于门后的裴礼亦迅速捂住了他的口鼻，将手中银针刺入了他颈后的穴位。
小太监一惊，瞬而又闭上了眼睛，瘫倒在地。
柳菀低头看着这小太监，对裴礼点了点头，便拖着他向屏风之后走去。
苏裴怡走到裴礼身侧，看着屏风之后的光影，轻声道：“柳菀这一去，许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裴礼面色凝重，几许才道：“只要他能每日见到想见的人，就够了。”
很快，柳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已然换好了这太监的衣服。
苏裴怡急忙上前帮他整理衣襟。
“夫人，我自己来吧……”柳菀低声说道。
苏裴怡却不理会他所言，自顾自地抚平他的衣角，又放缓了动作，说道：“入了宫以后，照顾好空儿，照顾好自己。”
柳菀点了点头，又弯唇一笑，说道：“拖油瓶，以后我家公子可就交给你了。没有我在，你万不可疏忽了他！”
苏裴怡只听得这一句“拖油瓶”，鼻间已是一阵酸楚。
她强忍着上涌的泪水，笑着一拳轻锤在柳菀的身前，说道：“放心好了。有我在，一定把你家公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无需多言。”
裴礼说着，亦不顾柳菀欲再语，便端起一旁的药碗，用毛笔蘸了蘸其中的液体，又道：“会有些疼，但总比那火烧要损伤小些。”
柳菀抿唇重重点了点头。
见得裴礼将那药物一点点地涂在柳菀的脸颊上，又见得柳菀强忍着痛楚的模样，苏裴怡亦是心痛不已。
她缓步走过去，扶着裴礼的胳膊，轻声道：“够了。莫让人看出原本模样就是了。”
裴礼闭眼轻轻颔首，将药物放下。
而此时，外院忽而一声大喊：“走水了！”
苏裴怡透过纸窗向外看去，已然可见那熊熊火光。
她连忙将裴礼下午制好的假死药塞到了柳菀怀里，说道：“快些去吧！切忌小心行事！”
柳菀点了点头，又看向裴礼，终还是未再说出一句话。
裴礼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过了身去。
苏裴怡看着他快步向门口走去，又含泪说道：“柳菀，保重。”
柳菀回眸对她浅浅一笑，便毅然打开了房门，借着混乱向那火光之处跑去。
房门关上，似是将这小小的屋室与外面那场混乱隔绝开来。
可苏裴怡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火光，心绪难解。
几许，她才看向裴礼那些许泛红的双眸，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裴礼推却欲语，苏裴怡却道：“我知晓，是下午制药疲惫，才熬红了眼睛。”
裴礼微怔，又一下子将苏裴怡拥入了怀中。
苏裴怡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小声说道：“怎么，担心没有六万，你一个照顾不好我？”
裴礼浅笑道：“裴怡，余生……我当真只有你一人了。”
苏裴怡听言，心中莫名地疼了一下。
挚友贺子非的离去已然对裴礼如此打击，而今自幼伴在他身侧的柳菀已转身而行。
她虽亦有不舍，却终难如裴礼这般深切。
相拥几许，院外火光退却。
那人群的嘈杂之音亦渐渐消散。
只听得一个太监高声质问道：“都是做什么吃的！空凌郡主的雅居，怎可说起火就起火了？”
“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罪，未能护空凌郡主周全，还望郡主责罚！”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哭道。
几许，才听得空儿的声音说道：“罢了。在这庙庵之中，佛祖之下，本该慈悲为怀。况且本郡主亦无恙。”
“多谢郡主不罚之恩，多谢郡主！”
空儿沉默了几许，又道：“多亏了这个小太监冲入火海将本郡主救了出来，你们快些寻随行御医过来，看看他伤势如何！”
许久，听得一个男子之音说道：“回郡主，这位公公周身皆无伤势，只是……这面部烧伤严重，恐怕要落下伤痕了。”
而之前那个太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郡主！这面目被毁，今后定是丑陋无比，不如打发他去旁处，免得再在郡主身侧碍眼。”
“荒唐！”空儿说道，“他冒死将本郡主从火海中救出，本郡主怎可恩将仇报！你们听着，他，从今以后便跟着本郡主身侧贴身伺候。回宫后，另有重赏！”
一言说罢，寂静了几许，又听得一众切切私语。
“这毁了容貌，连是谁认不出来了。”
“对啊，这是谁啊？怎感觉从未见过……”
许是空儿眼神杀过，他们顿时又鸦雀无声。
“这位公公，是何性命？”空儿说道。
许久，才有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怯懦地说道：“回……回郡主的话，咱们随行之人皆在，独……独小然子未见踪影。此人……许就是小然子！”
可这一言说来，又是引得一众议论。
“小然子？这身形看着也有些不像啊……”
“就是就是！那小然子一向丑陋，怎这毁了容貌反而好看了许多！”
“可是不是他还能有谁啊……”
“够了！”空儿一语打断道，“不管他是谁，救了本郡主，就是本郡主的恩人。带他下去，好生照料。”
“遵旨！”
“本郡主乏了，皆退去吧。”
苏裴怡与裴礼在房中听得院外终恢复了一片宁静，这狂乱跳动的心，总算也跟着安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