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剑下苍天 >第一百七十章 谷中役
    “他们整日只知纵兵抢掠,行进自然缓慢。”

    宗弼冷冷一笑,似乎对此极为不屑。孙二虎在他近旁随行,见后先是犹豫片刻,才总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前次南下,乃是殿下独自统合倾国之兵,逼迫赵宋订立城下之盟。只是这次……”

    “这次皇帝为何偏要把军权分割,使殿下行事处处受人掣肘?”

    “你究竟生了几颗脑袋?胆敢妄自揣摩圣意?”

    孙二虎脊背发凉,但觉主子目光清冷,如刀刃般朔气凛冽,忙不迭压低声告罪。

    不过自从雪棠离去之后,遍观宗弼身边也已鲜有堪称亲近之人。如今听闻这位多年部下为自己打抱不平,终难免神情微妙,吐出一句内心深处的肺腑之言。

    “若是有朝一日,这世上的万事都如统兵作战般条理分明,那才……”

    破空之声大作!他犹未把话说完,迎面一支雕翎羽箭登时破空而至!裹挟罡气撕裂长风,更在其上缭绕杀气腾腾。

    “保护殿下!”

    孙二虎大惊,发出声雷鸣似的大吼。挥动战斧奋力一格,顺势替他挡下这飞来横祸。左右一众铁骑亲兵,亦在瞬间将主帅护在中心,高举盾牌形成屏障,以防再遭暗算偷袭。

    “不好!”

    半晌,偌大空谷中再无异样发生。孙二虎精神紧绷,放眼四下环顾,却只发觉适才射来箭上似乎另有异物。命人取来一看,身子竟在马上猛地一颤,仿佛直坠万丈寒窟。

    “何事?”

    宗弼眉头大皱,来到其人身边。见他手中所拿乃是一封薄薄帛书,上面以朱砂为墨,赫然写下八字。

    完颜宗弼身死于此。

    鼓声大噪,地裂山崩。还不及金军作何反应,两侧悬崖之上无数滚石檑木业已倾泻而下。其势如狂风雨骤,转瞬便将无数之人砸死砸伤,哀鸿之声经久响彻于耳。

    “命众军全速向前,一举杀出谷去!”

    危急之际,宗弼依旧镇定自若,一番审时度势,即刻传令下达。金军虽蒙损失,但却尚未溃败,遂顶着头上如蝗箭雨,加紧向前行军。

    只是走不多时,眼看那出口近在咫尺,路边密林中杜衡早已重整旗鼓。先将预先准备好的巨木拦腰斩断,使其顺势横亘道中。而后振臂高呼,一马当先,提刀直奔中军杀来。

    “后军转作前军,继续前行!”

    此路不通,宗弼只得下令全军转向,意图回到江岸营地重整旗鼓。只是如此一来一回,难免教死伤愈发加剧。行伍里不迭有人被山上所抛重物击中,阵阵血腥气息扑鼻,饶是宗弼亦不禁在暗暗变了脸色。

    众军再度疾行片刻,迎头竟又忽然奔来许多本方残兵败将。甫一照面,便说江边营地遭人摧毁,他们拼死逃到此地,入口却已被陆惟舟等人同样封死。如今五十万大军坐困狭谷之中,端的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左右还可通行,命大军往山上推进!”

    此刻宗弼也已背心冒汗,但在部下面前始终未有丝毫流露。回忆刚刚沿途走来,曾见数条崎岖小径蜿蜒山涧,看来今日众军若想死里逃生,这便已是当前唯一一条出路。

    鼓声又起,哨炮连发。金军正要依号令登山,头顶又传来阵阵偌大巨响。还未等这声音消散,众多早已等候多时义军,登从四下分别杀出。便如尖刀贯穿肌理,将敌人阵势分割成为数段。

    至此,便教金军再是骁勇善战,也终不由得方寸大乱。为躲避头顶落石纷纷,慌乱中反倒因自相踩踏而死伤无数。

    大小标统校尉声嘶气竭,极力欲待稳定军心,到头来却只是徒劳。最终连自己性命也都难以保全,先后化作地上死尸狼藉。

    乱战之中,各派耋宿率门下弟子各展其能,更有楚夕若倩影翩跹,凡锵天剑锋所指,凛凛乌光至处,鲜血溅于十步。祭泉下铮铮英灵无数,亦报放眼万里锦绣江山。

    “铁浮屠何在!”

    孙二虎身中三箭,连番剧斗之下,早已形同恶鬼一般。挥斧劈倒近前一人,扯开喉咙厉声大叫:“随我护住殿下,打开背后通路!”

    宗弼身边一众精锐闻言,遂不顾自身生死安危,齐保着主帅向后退却。途中虽有各派人士不断阻拦,但寻常刀剑难以击破其身上甲胄,反倒果真被其连番突破,一举闯到拦路巨木跟前。

    “想跑?那也得先把命给留下!”

    寒光霍霍,势冲斗牛!众金军正欲动手移开路障,陡然却在一旁传来陆惟舟纵声疾呼,而后亲率门下弟子,仗剑自道路两侧掩杀而出。

    她身为太一派掌门,于江湖成名日久,自有一番惊天昭地的卓绝手段。所使龙泉剑虽较锵天稍显逊色,但也足可堪称当世利器。而今被其辅以自身内力催发,三尺青锋清辉熠熠,一点剑芒跃然浮动,似乎暗中亦通人性,正欲痛饮鲜血,为其前代主人报仇雪恨。

    陆惟舟身形纵掠,挥剑刺透铁甲,连杀金兵数人。孙二虎又惊又怒,不顾身上箭伤吃痛,抡开兵器抢至跟前。那战斧在空中呼啸凄鸣,缕缕朔风直刺肌肤,顿教近前数名太一门人身首异处。

    陆惟舟大怒,一张老脸愈发生恨,干脆舍了左右之敌,气冲冲前来与他相斗。

    这两人武功尽皆了得,甫一交手,陆惟舟便殊无保留,擎持剑刃上下翻飞,所使俱是本门九歌剑法中最为凌厉绝伦招数。

    而孙二虎则胜在常年征战,膂力过人。无论对方千般招式变化,自己则独凭战斧硬接硬扛。一连半晌斗过,即便难免被陆惟舟数剑刺中身躯,但却皆非致命之伤,更俨然丝毫不落下风,彼此杀的难解难分。

    两人虽兀自未分伯仲,然四下形势却已渐渐趋于明朗。太一派弟子人数本不占优,加之对金兵身上重甲束手无策,时候渐久自然愈发处于下风。

    而金兵则配合无间,往往三五人结成一队,其中两人同敌正面对垒,剩余者便伺机而动,专待一击毙命。太一派众人一时难以招架,只得且战且退。倘再无人支援,隐隐竟已有被全歼覆没之虞。

    眼看门下弟子接连丧命,又教陆惟舟暗中如何不急?只是剧斗关头最忌心有旁骛,何况孙二虎沙场历练半生,又怎会错过如此千载难逢之机?怒目圆睁,一柄巨斧自其头顶猛斫落下,饶是尚未及身,所腾起朔风便足以教陆惟舟气息大窒,险些当场闭过气去。

    陆惟舟心念一横,只得提振内力,同样举剑招架。二人兵刃撞在一处,不由皆感臂膀发麻,虎口间隐隐作痛。如此半晌角力,利剑与战斧轰鸣齐响,不迭呲呲迸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