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上一大块血迹，手腕上很大一条血口，虽然血痕已干，可看起来血糊糊的，很是骇人。
她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猫咪。
那种极度的憔悴和恐惧，是伪装不出来的。
王妈一边流眼抹泪，一边夸张地自责：“都怪我……全都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睡得那么死。要是我稍微惊醒一点，少奶奶就不会遭这样的罪……可怜的少奶奶，吃了这么多苦头，万幸的是保住了清白之躯，万幸啊……”
兰老太却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语气有点紧张：“林姑娘，你怎么来了？”
林花照客客气气：“听说二少奶奶出事了，我来看看。”
兰老太更加警惕了：“这都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怕吗？林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担待不起。”
王妈撇撇嘴：“人家林医生有四五个大男人做保镖，人家才不怕呢。”
兰老太的脸色更难看了，也许是因为忌惮，她竟然不敢再多话了。
林花照不答，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那是一间很大的卧室，铺着漂亮的波斯地毯，雕花的门窗，窗户上还倒贴着一个“福”字。床也是大户人家常见的那种架子床，旁边有一个专供丫鬟仆妇伺候的斜榻，还有一张起居用的椅子。
按照白大小姐的描述，其他几个千金小姐的卧房也和这差不多。
也就是说，每个千金小姐的房间里，都睡着一个王妈之类的仆妇或者丫鬟。
在这么近距离之下，有凶徒潜入床上作案，却不惊动旁边的仆妇，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凶徒进来之前，先给这些人下了迷药。
而秀秀，是这些凶案的唯一幸存者。
她看看秀秀手上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心里一动，这么明显的挣扎，就意味着，凶徒动手时，她是清醒的。
“秀秀，你看到歹徒长什么样吗？”
秀秀只是哭。
王妈大声道：“半夜三更，黑黢黢的，我家少奶奶怎么可能看到歹徒长什么样？林医生，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歹徒用的什么凶器？大概知道吗？”
“说了是半夜三更，少奶奶又惊又怕，怎么看得到是什么凶器？没死就算命大了……”
兰老太也很不悦：“她一个小姑娘，可能当时就吓傻了，怎么可能看清楚歹徒长啥样？”
林花照不问了。
王妈见她盯着大开的窗户，立即道：“这窗户是今天下午才打开的。以前，每天晚上我们都关窗锁门，从不敢打开。尤其是这几个晚上，我每天都要检查一遍，保证是关着的。”
今天之所以敢开窗户，是因为今天兰家多了一队巡逻的家丁，而且，现在还不是入睡的时间。
林花照刚到兰家大门，就注意到这一点了。
她暗忖，兰家不是一穷二白了吗？怎么忽然又养得起这么多家丁了？
转眼，又看到小轩窗左边的大衣橱，衣橱旁边有一个针线活筐子，上面摆着一幅尚未完工的刺绣作品。
她走过去细看，是一幅鸳鸯戏水，刺绣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王妈立即道：“这是我家少奶奶给二公子绣的，现在二公子用的那些小玩意，全是出自我家少奶奶之手。”
她由衷地赞一声：“很漂亮。”
王妈洋洋得意：“全锦关城，但凡见过我家少奶奶刺绣的大小姐，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夸赞……”
这时候楼下响起老管家颤巍巍的声音：“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兰老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王妈夸张地大笑：“二少奶奶别怕，你看，二公子刚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马上就赶回来了，这是关心你啊。哎呀呀，二公子看到我们少奶奶伤成这样子，真不知会如何心疼……”
说话声中，兰云桥的脚步声已经响在门外。
王妈立即跑去把虚掩的门一把拉开：“二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看看，少奶奶伤成这样，好惨啊，二公子，你可要好好安慰一下少奶奶啊……”
兰云桥进门。
看到林花照，并不太意外，很显然，老管家在楼下已经告诉他了。
他问：“林花照，你来干什么？”
林花照笑笑：“白大小姐叫我帮着查一下凶徒的线索。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多事了。”
王妈也不等兰云桥回答，直接来拉他的袖子：“二公子，你快看看少奶奶呀，少奶奶好可怜……”
兰云桥看向秀秀，但见她满身伤痕，也很是意外，微微皱眉：“到底是怎么了？”
“哎呀呀，二公子，你看少奶奶这一脸一手的伤，就是为了反抗歹徒，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不惜把自己伤成这样呀……少奶奶对二公子真的是情深义重，忠贞不屈，以后都可以上烈女传的……二公子，你可要珍惜啊……”
兰云桥很冷静：“歹徒是凌晨进来的？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啊？看清楚大致轮廓了吗？”
王妈：“啊呀呀，天那么黑，谁看得清楚？少奶奶能为你保住清白已经是万幸了……不像有的女人，不三不四的，养的养小白脸，偷情的偷情，我们少奶奶这样玉洁冰清的，天下少有啊……”
兰老太：“老二，今晚起，你就陪着秀秀，哪里也不要去了。”
林花照：“我先告辞了。”
兰云桥立即道：“稍等，我送你。”
“不用。”
林花照径直下楼。
老管家倒算客气：“林医生，我送你。”
林花照也不推辞，一边走，一边看看漫天的月色。
上次来兰家，还是兰老爷子的丧事，她忽然想问一句：那个偷吃祭品的小妾去哪里了？
可是，她没问，只是随意打量一下这座古老的大宅。
长长的走廊，两边满是古老的柏树，就连大门两侧，也全是柏树。
夜风一吹，青柏果特有的涩味便扑入鼻端。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来。
松柏常青，但是，除了陵墓，按照本地的习俗，一般人是不会特意在家里栽这么多柏树的。
林家庄也有许多柏树，虽然不如兰家的长廊这么气派，但也有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贯穿两岸——直达林家大门口的一尊石翁仲。
翁仲两边，也是两颗百年以上的古柏。
她记得父亲曾说过：林家庄有学堂，一茬一茬的读书郎，文曲星就多，什么样的邪气都压得住，所以，百无禁忌。
可兰老爷出自丧葬世家，该知道自己家里没那么多年轻人，没那么多属相，不可能压制所谓的“邪气”，他种那么多柏树干嘛？
而且，做了一辈子老秀才的父亲，为什么会和丧葬世家的兰老爷成为朋友？
她随口问一句：“兰家这片柏树林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吧？”
老管家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松柏常青，万年吉祥嘛。”
“我还以为丧葬世家，一般不喜欢在家里种柏树。”
老管家欲言又止，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林花照也没追问，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得后面急促的脚步声：“林花照，等等。”
兰云桥大步追出来。
老管家识趣地立即走开了。
兰家的大门口，灯笼高悬，很是明亮。在在地昭示：兰家重新崛起了。
“兰云桥，你这些天去哪里发财了？”
兰云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林花照，我……是白大小姐给了我一千两黄金。”
难怪！
一千两黄金，纵然是大户之家，也能用好一阵子。
“林花照，你别误会……这一千两黄金，是白大小姐预支给我的俸禄！因为，她邀请我出任国师，我答应了。”
林花照笑起来：“这不挺好的吗？”
“白大小姐说，她的第一人选本来是你。但是，你拒绝了。”
其实，白城主一死，白大小姐就找了兰云桥，纵当时并不是许以国师之位，也是重任相邀。
林花照点点头：“你的那把斩妖剑，威震全场。白大小姐当然也看得清清楚楚，你比那些水货阴阳师要强一百倍。所以，你当然是国师的最佳人选。”
兰云桥自嘲一笑：“除了答应，我也别无选择。自从我父亲去世后，我才发现，这天下的路其实很少很狭窄，一般人单打独斗根本干不出什么名堂。前段时间，我简直就是无头苍蝇一般，干啥啥不成，几乎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了。现在这个国师之位，都是白大小姐抬举我，所以我根本没资格拒绝。”
出任国师，兰家一下走出绝境。
最起码，兰老太和林秀秀可以回家，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林花照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摸出那个玉镯递过去：“对了，兰云桥，这个东西还给你。”
兰云桥不接，“我还没还你钱，按照规矩，不能先拿回抵押物。”
林花照也痛快：“那你尽快把银子还我，然后把这玩意赎回去。不然老放在我哪里，怕给你磕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