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轮番尝试，没人能从他嘴里再撬出一个字。
漾漾也每日去看他，看他时总会带一点吃的，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果子，总之，都是偏甜的东西。
夜临天每次都会在目之所及处盯着。
他不明白，漾漾为何这么做。
漾漾也说不出，她挠头：“崽崽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我。”
“你之前被姬也抓走过，他自然认得你。”
“不是那个意思，”漾漾看着他，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爹爹，我跟娘亲很像，是不是？”
夜临天停住脚步，低眸看着她。
漾漾还小，五官并没有完全长开，但是能清晰地从她脸上看到顾晴织的影子。
“你的眼睛很像她，好像会说话一样，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又很迟钝，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眉眼极富感染力，让人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夜临天揉揉她蓬松的头发，有点幼稚地把呆毛按下去。
呆毛又倔强地立起来。
蕴华盘能够变幻成任何形状，器灵和蕴华盘合一之后，还是老样子，伪装成呆毛的模样长在漾漾头上。
“就连这也一模一样。”夜临天呢喃了一句。
自然是一样的，蕴华盘器灵变呆毛这个操作，从前是在顾晴织身上，后来到了漾漾身上，一脉相承。
想着这些，他心头一顿，好像忽然理解了漾漾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你是说，他认识你娘亲？”
漾漾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双眼垂下去，神情低落：“可是漾漾没见过娘亲。”
她没见过娘亲，但是又感觉姬也认识娘亲。
这话说出来都觉得好笑。
所以漾漾并不敢直接说出口。
毕竟感觉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
夜临天觉得心中酸涩，他伸出手臂，抱着漾漾，小小的人依偎在他怀里，带来温暖和慰藉。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无话可说。
他说不出“以后你一定能见到娘亲”，“我会一直在”这种话，这些话就像是虚幻的泡影，无法实现。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漾漾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传过来一些温度：“爹爹，漾漾总觉得，很快就能见到娘亲啦，所以，咱们要保护好扶摇宗，保护好灵州界呐，这样等见到娘亲，可以骄傲地说，漾漾是很棒的小掌门呢！”
“好。”
接下来的几天，夜临天拼命回忆着，又找了顾长武和洛锦他们，想要记起姬也跟顾晴织曾经发生的交集。
最后还是顾洛一想到了。
他六七岁时皮得很，整天上蹿下跳地闹，唯有在顾晴织面前才会收敛一些。
那几年一直跟着顾晴织在外历练，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会把路上的所见所闻全都记下来。
姬也跟顾晴织的交集不算深，就是在妖兽口中偶然救下了他，又指点了他几句，帮他成功筑基。
“这么说，小姑姑曾经救过他，还指点他筑基，他却跟邪修混在一处，算起来，这不就是恩将仇报吗？”
“我小姑姑那么帮你，你倒好，反过来跟邪修混在一处，真是白救你了！还不如让你死在妖兽手下呢！”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姬也受着这些拳头，晦暗的眼直直地看着顾洛一。
上一次遇见，他还是个小萝卜头，如今倒是有了少年模样。
不过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横冲直撞的。
顾洛一凶巴巴地瞪他：“你看我？你看我干嘛？你以为用这种熟悉的眼神看我，我就不打你了？”
“我在看你的修为。”
“什么？”
“你修为好差。”
顾洛一觉得他奇怪，看自己的修为干什么，难道是嫌自己打得不够狠吗？
“就算差，也能帮小姑姑狠狠打你一顿了！倘若我小姑姑还在，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当日救下了你！”
这话，歪打正着，像是触到了姬也的开关。
他古井无波的眼底掀起了阵阵波澜。
“我对得起她的救命之恩。”
“你对得起个屁！”顾洛一忍不住骂，“你帮邪修害人，你哪里对得起我小姑姑？”
“我对得起！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对得起她！”说到这里，姬也的情绪激动起来，双眸里溢出点点猩红，“我是唯一知道为她报仇的人！”
顾洛一不明其意：“报仇？”
“所有伤害她的魔族都死了，夜曜死了，罪大恶极的戮魔也半死不活，那么，人族呢？这些缩在她后面不敢站出来，跟缩头乌龟一般的宗门呢？”
“她本可以不用死的，可是好多宗门贪生怕死，只知道顾虑自己，缩在后方，他们不敢站出来，也不提供医药，是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扛在最前面，挨了千刀万刀！”
顾洛一辩解着：“不是这样的，当时有很多人帮忙，”
“很多人？”姬也讥诮地笑，“是有人帮忙，但那些人只是十之一二，更多的人，都在后面躲得好好的，当年那场大战，你才几岁，你在战场吗？你亲眼见到惨烈的画面吗？”
被姬也这么质问着，顾洛一难得安静。
他不知道，当时他年纪尚小，修为也差劲，被顾青衫强制抓回顾家保护着，后来才隐约听说当时的情况。
顾洛一轻声呢喃：“不可能的......”
他已经不自信了。
自己一直守护的灵州界，竟然也是害得小姑姑死去的元凶之一，这样的现实让他难以接受。
“修行者身体强悍，如她一般天资卓越的，更是寻不出几个，她为何会在大战结束后才死？你当真没想过吗？是因为缺医少药，是因为日日苦战，是因为她把扶摇宗的药全都送给了其他人！而自己却一直在硬抗！”
姬也拳头捶地，锤出了鲜血都浑然不觉。
“所以，我要这些龟缩苟活的人知道，他们欠她的，我姬也来讨。从前有顾晴织站在身前，给他们撑着塌下来的天，但是如今，他们要自己被天砸死！因为他们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