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颓然的低着头:“后胜在我王心中,尚……尚有三分薄面。若是后胜之谏言,我王皆会思虑再三……”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
那后面的事情,便是更好办了:“若吾秦国欲使齐相谏言,使得齐王田建朝于秦国……至此而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而御秦。”
“我想,于齐相而言,此事当易也,然否?”
仅仅是瞬间。
后胜便是瞪大了眼睛“朝于秦国!?不修攻战之备!?”
“这……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
李斯仅仅是提出。
让齐国不得相助五国御秦的话。
后胜还是有绝对的把握。
可是现在。
后胜都想走到李斯的面前。
把他的脑子给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东西,才是说出如此荒谬之言?
齐王朝秦!?
不修攻战之备!?
听听,这说的都是人话吗?
他李斯怎么不说,让他后胜劝得田建,将齐国拱手让于秦国呢?
李斯听得后胜干脆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依旧是带着笑意:“原来如此么?”
“看来,还是可惜了。”
“便齐相觉得不可为,那便不可为吧。”
摇了摇头。
李斯起身,似是感慨道:“可惜了,日后我王本欲以齐侯之位而待于齐相,可惜可惜……”
转身正要离去。
不过瞬间。
“贵使稍待!”
一声呼喊。
李斯转头。
见得目光中满是灼热的后胜,便是摆手轻笑道:“斯这便离去,齐相便不必相送了。”
说完,便又要踏步离开。
然而这边。
后胜却是急了。
连忙是上前。
拉住李斯之衣袖:“贵使,大人!方才所言之事……其实,也并非不可能,容吾等再计较一番再走也不迟嘛。”
李斯转头。
却见得这边的后胜搓了搓手,一脸的急不可耐之色:“只是此前大人所言之……齐侯一事,却是何……”
见得后胜那一幅小心翼翼而谄媚的模样。
李斯表面不动声色。
这才是重新坐到了主位之上:“看来,此谏齐相已有把握?”
后胜胸脯拍得震天响:“大人放心,我后胜为那田建之舅父,不过一昏庸之辈!一心之扑于酒池肉林,好得美色之上,于军国之事上,一向为吾言听计从。”
“且于吾妹君太后在时,我齐国便与秦国及列国交好,几不动兵事,故大人及秦国所言,胜必尽力而为也!”
说完。
又是悄悄的低下头来,望得面前的李斯:“所以,大人先前所言之齐侯一事……”
感受着后胜那热切的目光。
李斯不动声色,直接轻轻的拍了拍后胜的肩膀:“先生放心,若我秦国一统,先生便为我秦国之大功臣;封侯之位,必有先生之名。”
后胜脸上的笑意,是愈加的明显。
连忙是不住的点着头,朝着李斯和秦国那叫是一个千恩万谢。
便连眼眸都是明显的光亮了不少,似乎已经是在期待着,来日封侯拜君的日子了。
而后。
既已事成。
后胜轻送得李斯于驿馆之外。
李斯马不停蹄,却又是朝着不远处而去。
而这一次。
李斯所前往的驿馆,乃是燕国所在之驿馆。
……
于是乎。
不过半日之后。
“父王,断不可答应这秦使之计啊!”
一声呼喊。
当李斯转过头来。
见得面前之人。
便又是转头:“敢问公子何人?”
面对李斯之询问。
这边的燕王喜轻轻的笑着,便是朗声道:“此乃吾之长子丹。”
而这边。
燕丹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李斯,神色间却是闪过一丝诧异:“先生便是荀卿之弟子李斯!?”
说完。
便是一阵的惋惜之色:“先生之才,丹早有听闻。荀卿有麾下弟子有贤者二人,其一为韩公子非,其二便为先生。昔日先生至得丹之府邸拜谒,可惜丹那时不在府邸,府上之人短视而不识英才,竟是赶走先生!”
“丹得知纵马出得城外三十里而寻,可惜那时先生已离去。丹至今,亦是无比惋惜。”
燕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听得这个偶有从自家太子嬴政口中所言之好友。
李斯上下的打量之后,便是拱手道:“人皆道天意不可违也,此番或许便是太子和斯之间,并无此等天意,太子不必介怀。”
说完。
李斯将目光望向西方,嘴角不自觉得闪过一丝笑意:“更何况,如今的李斯,亦有自己之归宿。此,亦为天意也,斯心已定,并无惋惜之意。”
听得李斯之言。
燕丹皱眉。
深深的见得面前的李斯:“先生,秦国无道,屡伐于列国,欲乱之天下。屡挑纷争,天下因秦而亡者,何止千万?”
“先生愠大才,有定国安邦之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何必助纣为虐,助秦而施暴矣?”
“若归我燕国,我燕国愿以丞相之位,而待先生!”
说完。
燕丹以堂堂燕国太子之尊。
竟然是对着李斯行得大礼。
以最古老之周礼。
朝着李斯深深一揖。
其心、其行、其言,皆是虔诚无比。
便连李斯本是坚定的心,都是为之一愣。
此前他李斯不过区区一布衣。
而即便是眼下,也不过为区区一秦使。
他和这燕丹未曾谋面。
结果这燕丹说了些什么?
愿意以丞相之位而待之?
要知道,这可是丞相之位啊!
燕国固弱。
却也是与其他大国相较。
人口百万,幅圆千里,仍为天下最强大的七国之一。
如此,李斯甚至可以瞬间跻身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
他可以肯定。
如果是在那时,自己当真是见得了燕丹。
当真是被后者如此对待。
说不定、说不定,他当真是会动心。
但可惜。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二字。
有的,只是可惜。
所以李斯侧身,躲过燕丹行之大礼:“太子,斯乃秦臣。”
一句言语。
此刻的燕丹突然间觉得,自己和李斯之间,竟已是隔着一条隐形的隔阂了。
虽然看不着。
却是如同天堑。
将他们两人,直接的隔了起来。
或许此生,都再无交际的可能。
燕丹低头:“先生,果真助秦不助燕么?”
“斯乃秦臣。”
“而且,我秦国之太子,王上,亦以诚而待之于斯。斯怎敢轻弃?”
又是一句回答。
燕丹叹息一声,提及秦国太子,眼神中半是怀缅,半是痛惜:“政么?是啊,如果是政的话,的确是值得先生如此托付追随呢。”
然而。
不过是片刻之后。
燕丹却是抬头:“然即便如此,先生欲使我燕国背弃此等合纵之盟,亦是绝不可能!”
少年傲然抬头。
曾经那些和嬴政在邯郸,诉说着会盟而称帝的幻想。
已经是化做了泡沫。
手指一戳,便是直接四散消逸。
剩下来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而面对燕丹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言语。
李斯却依旧是一连笑意。
并没有因为燕丹之言,而有丝毫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