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的眉目间显出怯弱的害怕神情。
他像是被人恶意困在一个黑暗空间里，再施舍他一丁点星光支撑他向前走下去。
可现在似乎那道光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也逐渐消失殆尽。
他停下了脚步，困在了原地。
他走不出这片黑暗。
顾清衍这些动作都在一瞬间发生，可宋悠却觉得这顷刻间他已经死过千千万万次了。
宋悠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不想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黯然无光的眼眸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万念俱灰。
他哀哀欲绝，他抬眼望去，眸光中凝决的悲欢离合让自己悲不自胜。
宋悠忍不住发着颤，面对师尊扯出一个惨淡的笑颜。
面如死灰且布满泪水的脸上唇瓣微张，他的眉尾不由自主地往下压去，有些疲惫又固执般的讨好。
“师尊，你，你如果，如果不想看到我，你可以，可以捏碎我的心，心脉……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的宋悠已经泣不成声，他害怕，他害怕没了那束光，陷入无人的黑暗深渊。
他显得语无伦次，泪如雨下。
“但是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好不好？师尊……徒儿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此时宋悠内心防线早已完全崩溃，站在顾清衍面前，好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沸腾的泪水像连绵不绝的溪流一般止不住地簌簌滚下脸颊。
顾清衍感受到他悲痛欲绝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后听到他哭着说出的话语，心中顿然失色。
宋悠最后说出口的那几个字让他的心都被扎得如同痛彻骨髓。
情随波动骤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极度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会死？那你何尝考虑过我！？宋乐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欺骗于我！？”
顾清衍狠狠用他那被自己指甲扎伤流血的手狠狠向自己心窝戳了戳。
“你昨日为何不说！？你到底为什么昨日不说！？”
“你何曾想过你这般伤痛！我会怎样？！你以为我会怎样？！你以为我会怎样！！！”
“捏碎你心脉？”他突然嗤笑一声，漫天的惊涛骇浪再次向宋悠袭去。
“宋乐鱼，你那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你这般模样，我能如何？我还能如何？！”
“我除了心痛到无法呼吸还能如何？！死吗？！！！”
“你以为你就你一个人害怕吗？！”顾清衍刚刚听着他说的那些妄言心都凉了半截。
“宋乐鱼，宋悠！我特么听到萧未岷说的话，我恨不得他说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脉骨千疮百孔！是我自己偏脉尽毁！！”
宋悠被顾清衍这些声嘶力竭的话语，震得已然哭不出声来。
他抬起自己颤颤巍巍的双手，抬到一半又愕然无力垂下。
宋悠不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才能让师尊不生气，才能让他不是这般伤痛悲苦嘶吼的模样。
他就算是死也不想看到师尊这个样子，宋悠这就算是死了吧。
顾清衍眼眶湿润不已，眼圈周围早就不堪绯红。
半分泪水在他眼里安稳平静地待着，丝毫没有要流淌下来的意思。
他看着自己的小小郎君，眼眸里只有怒意和惶恐，内心已是……
万箭穿心。
他倏忽抬步过去，身体向宋悠倾斜紧贴，举起双臂。
那双带有伤痕的手轻轻落在宋悠这张泪水肆意的脸上。
泪水侵蚀伤口，痛的却是自己的心。
顾清衍轻轻低头微侧，狠狠地吻上宋悠的唇，呼吸凌乱与他交织不休。
宋悠被他这般举措吓得瞪大了双眼，若同那如梦初醒。
脸颊处感受到师尊手心的余温，宋悠的眼帘缓缓滑落，挤压着眼睛里还残留的泪水，视线模糊一片。
只有几声被顾清衍疾风骤雨的亲吻而遏制的呜咽。
顾清衍不想听见他的哭声，恶狠狠地吻在宋悠的唇间，乍然追寻。
宋悠感受到异常猛地抬手攥住了顾清衍腰部的衣衫布料，面色恍惚迷离。
顾清衍眉眼轻挑神情戾然。
他停不下来对这条鱼儿的摧残。
即便感受到鱼儿的惊慌失措，即使鱼儿惶恐不安地游来游去。
两人紧贴着站在殿中央，这激烈的亲吻气息在这空旷的议事大厅里显得格外羞人心弦。
半响，顾清衍蓦地松开了宋悠，两人唇瓣俏红，脸色都不似方才那般难看。
顾清衍看着宋悠，眸中悲色难掩。
两只手的大拇指轻微在宋悠脸上抚动，想帮他擦掉自己伤口上的血与他的泪交织的混合液。
他又凑上去，轻吻一下，而后将额头轻贴在宋悠的额头上。
恍若三年前宋悠紧贴着他的额头那样，亲密不已。
顾清衍叹了口气，垂眸苦涩不堪。
到底要这么做，才能让小鱼儿不那么偏执敏感呢……
顾清衍知道，此事于他来说，道阻且长。
但他不惧岁月长，顾清衍一定会保护好宋悠。
他嘁嘁然开口，“宋乐鱼，宋悠，我，顾清衍，没有不想看到你，也不会离开你，更不可能……”
宋悠被他的话弄得手足徬徨不定，又听见师尊轻然开口。
“更不可能毁你心脉，你说这话，是要我也——”
宋悠情不自禁抬手就扼制住顾清衍想要说出来的话，茫然无措道：“别，别说……”
顾清衍轻柔地拉下他的手，此时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愤暴怒，气氛逐渐柔然亲和起来。
“你都可以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宋悠的眼眸又黯淡下去。
“你害怕我死，你以为我不害怕你死吗？”
顾清衍轻颤着将他拥入怀里，鼻尖发酸，语调微泣。
他那眼里的清泪没有掉出来一滴，全都被他细细掩去。
“小鱼儿，二十四脉骨……”
“你是真能忍啊。”这句话是顾清衍咬着牙缝一字一顿暗沉地说出来的。
宋悠听着他咬牙切齿的语气，浑身发抖地藏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抱着就好了，被师尊抱着就好了。
宋悠害怕自己没了那束光走不出黑暗，可他不知道，那片黑暗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枷锁。
只有顾清衍能撕破那段枷锁，也只有顾清衍会去打破那片黑暗。
只有他才能把他的小孩，小郎君，小鱼儿，从那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拽出来。
拼命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