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剑来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假无敌真无敌
    小镇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龙窑都会烧造出一件本命瓷器物。

    先抓阄。

    这就已经有了命好命坏之分。

    但这并不能决定最终的结果。

    还得命硬。

    骊珠洞天坠地之前,是一场小考。

    坠地之后,与天地通,才是大考。

    人间得道的练气士,可以道化无数术法神通和奇景异象,以“道力”不同程度影响世道人心。

    那么人心当真不会逆推回去再“合道为一”吗?

    若是当真不会,这边的闰月峰辛苦,蛮荒天下的“女子晷刻”,浩然天下昔年那位与至圣先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摆渡客,为何存在?

    宝鳞问道:“合道十四境之后,风光如何?”

    吴霜降微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宝鳞再问,“合道之路,唯有一条?”

    吴霜降指了指高处,反问道:“现成的例子就摆在天外,你觉得呢?”

    宝鳞又问,“真身,阴神,阳神身外身,至多是同时走三条登顶大道?”

    吴霜降摇头道:“只能说明至多是三个十四境的‘自己’,单独来看,若是两条大道之间架起桥梁,同样可以合道,也可以形容为两条江河的汇流‘合龙’。我甚至一直怀疑,这就是‘合道’之说最早的意义所在,所以与道契合之路,肯定是多多益善。比如那位碧霄洞主,合道之路,就不能划入某个单一的范畴。合道地利,之所以被视为三种合道方式中最下乘的,除了受限最多,还有一点最为致命,就是再难转去合道天时、人和了。”

    “反之则不然。”

    “但是每个十四境修士,脚下可走的道路,数量多少,与修士合道之后的杀力高低,并无绝对关系。”

    “合道之路,也分新旧。”

    远古天下十豪之一,有女修兰锜,她是天下炼师的开山祖师。故而后世便有了一个“武库禁兵,设在兰锜”的说法。

    兰锜是女修,吾洲也是。这位女冠,竟是最终将自己都炼成了一件本命物,“人貌而天虚”,形态介于至人与神灵之间。

    而十豪之一,犹有一位率先修行鬼道的练气士,他是人间第一头阴灵鬼物。

    而徐隽就是鬼物。吉人自有“天相”。

    就像某条道路的尽头,就有一个空悬出来的位置,在等着后世的某位练气士落座。

    再比如周密主动让位于离垢。

    宝鳞问道:“蔡前辈,冒昧问一句,你们当年是如何看待这座天地的?”

    哪怕是一位跻身天下候补之列的女子剑仙,今天的宝鳞,更像是一个终于碰见两位老学究的蒙童,充满了疑问,想要解惑,得到答案。

    “没什么冒昧不冒昧的。”

    老人自嘲道:“可惜道友此问,跟问道于盲没什么两样。”

    宝鳞愈发疑惑不解。

    老人只得解释道:“我当年神位低微,根本看不到那个无限。”

    宝鳞倍感奇怪,忍不住问道:“难道‘无限’,也能看全?”

    吴霜降笑道:“我们应该首先庆幸整座人间,并非是某本‘一字千金’的书。”

    谁能改动一字,便可获赐千金。

    老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只能说是神位越高,所思所想,眼界所见,越接近无限。但是……”

    吴霜降提醒道:“蔡先生,就别‘但是’了,今日处境,多说无益。”

    老人点了点头。

    宝瓶洲上空,有一座至今无主的秋风祠。

    进我秋风祠,入我相思门。

    能够成为秋风祠主人的,必然是一双真正的痴情种。

    所以这才使得秋风祠现世多年,至今无人可以占据。

    而这座秋风祠,其实就是吴霜降与柳七,再加上失去神位、却保留下一本姻缘簿子的“月老”蔡道煌,在一座上古破碎秘境的基础上,合力修缮、打造而成,即便有心人推衍此事,至多只能上溯到柳七就止步。何况柳七又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大妖仰止对此体会最深。

    宝鳞大大方方道:“需不需要我剃光头?对我来说,很无所谓的事情。”

    摸了摸发髻,觉得这个说法有趣,那般场景更是滑稽,宝鳞自顾自大笑了起来。

    她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开怀而笑了。

    吴霜降笑着摇头道:“一缕青丝就是完整的一份情思,不在发丝数量多少。”

    蔡道煌突然看了眼他。

    吴霜降眯眼而笑,双手十指交错,稍作思量,便知缘由。

    曾经亲手斩杀道侣的岁除宫吴霜降,合道所在,却是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桐叶洲。

    一处前不久才有访客来了又走的秘境。

    秘境之内唯有一座小山坡,山顶矗立有一道古老石碑,最为出奇之处,在于古碑,上写“地”字下写“天”。

    石碑内容是一行竖写古篆,“永世不得翻身”!

    在那石碑顶部,搁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钱剑。

    一碑一剑,将秘境内的煞气悉数镇压,困在山坡地界不至于外泻,一旦无此压胜,别说是这座秘境,恐怕秘境之外的桐叶洲万里山河,都会被这股磅礴煞气“一洗而空”,如决堤的汹汹洪水漫过千山万水。

    一个身材魁梧却身形模糊的男子,穿着一件粗布麻衣,来到山坡底部,缓缓登山,一步一个脚印。

    古碑篆文熠熠生辉,被男子一次次挥袖打散金光,古铜钱剑的剑气激荡不已,开始在石碑顶部蹦跳,同样被男子一抬手再下压,将那把古剑强行贴在石碑顶部的“地面”。

    山顶那边,现出一个同样模糊的身影,却是女子,手挽一只竹编篮筐。

    就像上次见到误打误撞进入此地的鬼物钟魁,她好像觉得自己应该记起什么,却偏偏就是记不起来了,今天这种萦绕心境挥之不去的古怪念头,依旧让她微微皱眉,还是歪头想了想,依旧无果,她便想要退回去。碑上的文字,没有丝毫漫漶的磨损痕迹,但是其中蕴含的道意,却随着年份的推移,一年年清减流溢了,上次她就想要伸手取走那把铜钱剑,但是做不到。

    只要她的指尖触及古剑,天地就会“起火”,熊熊火焰如水流走,遮天蔽地。

    当时是一个“书生”,帮忙收拾了烂摊子,还与她说了一句,说很快就可以离开了,好像是短则半年长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