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二十五節 續東門市遊記
    李洛由便尋機打聽起澳洲人內部事情來了,但是這位女澳洲人雖然態度殷勤,對他的套問要麼左顧而言他,要麼一笑而已。

    倒還是個狠角色!李洛由心想。聽管事的介紹,這個李梅在澳洲人當中應該是個有權勢的人物,貌似是什麼“部長”。現在既有了一面之緣,還是要好好的敷衍一番纔是,保不定將來會有她什麼用處。

    一念之下話鋒一轉,言辭變得很是懇切,還讚歎了一番合作社的經營。果然李梅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見時機差不多了,李洛由使了個眼色,掃葉早有準備,從隨身包裹裏取出一個錦

    盒來:

    “區區一點遼東的土產薄禮,還望笑納。”他的拱了拱手,“將來還有許多要李部長照顧的地方。”

    “這從何談起,您老太見外了――”李梅笑靨如花。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支全須全葉的人蔘。就算按照本時空的價值,也是不菲的禮物了。

    這倒讓她猶豫了,最近她的確想買幾支人蔘給自己和老頭子留着冬日進補之用。但是照規定,貴重的禮物是要上交的,自己要留下就得按照市場價收買。她倒不是吝惜這幾個錢――這人蔘品相如此之好,就算自己收買也是合算的。而是這李大掌櫃和己方的關係未明確,貿然收了禮物會不會造成什麼後遺症?她是喫過一次虧的人,這上面不得不慎重。

    考慮再三,還是把人蔘還了回去。

    “這禮物太重了。”她說,“受之有愧。”

    再三致送,對方還是婉言相拒。李洛由把人蔘當敲門磚,到得哪裏都是一敲就靈,現在對方居然峻拒。頗爲意外。

    李梅又與他們一番敷衍,方告退出去。過了一會有人送來四個棉布的口袋,口袋做得極其精巧,陣腳又密又整齊。口袋上有彩色的絲線繡出的字體:“合作聯社敬贈”。

    “這是李部長的一點心意。”

    不收自己的禮物,倒送了禮物給自己,納罕之餘打開一看,裏面卻是澳洲人最受歡迎的也最大衆化的商品,一大一小兩條毛巾。藍白花樣,染得十分講究。

    雖然是很受歡迎的澳洲貨,在臨高這地方也頗爲實用,畢竟價值是很低的東西。專程送來,不知道有什麼講究?

    這澳洲人的心思真是別有不同。李洛由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和建奴之間的共同語言還要多一些,起碼他能明白野蠻人的想法。對這羣人卻感覺完全找不到北。

    “走,再去逛逛。”李洛由揮了下扇子。

    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他看到了用最好的紅磚砌成的樓宇,問了下知道這裏是管理市集貿易的地方。門口有人站班,大約是個衙門之類的地方。但是臺階上大門口百姓進進出出,站班的人並不攔阻盤問,李洛由便來了興趣,要進去看看。

    “裏面沒什麼好看的。”管事的說,“都是辦事的地方。”

    “不礙,我就是要看看如何辦事。”說着他擡腳就上了臺階。

    這衙門果然沒什麼好看得,澳洲人的房屋大量的用玻璃鑲嵌窗戶,所以屋子裏總是亮堂堂的,這讓習慣了屋子裏幽暗光線的李洛由不是很習慣,他不能設想自己在這樣的屋子裏能夠辦事。

    正當間陳列着一張大桌子,上面放着三樣物件,一個是座巨大的天平秤。旁邊放置了許多砝碼。一個是一把似乎用鋼製造的尺子,最後一個是用鐵皮製造的小桶。

    大桌子前設立着一塊牌子,上寫“公秤處”。聽管事的講這裏是專門放標準衡器的,凡是在街上買賣物件,對尺寸分量有所懷疑的,都可以到這裏來複核。不會用的話,還有專門的書辦來幫忙。

    李洛由點點頭,走近細細觀摩,尺寸似乎和大明的不一樣。仔細看尺子的刻度叫“公尺”,秤砣的刻度叫“公斤”,還有一個單位叫“公石”,小桶則是容積,叫“公升”。

    “這些度量衡,應該是從澳洲帶來的吧。”

    “應該是的。”管事的說,“和本朝尺度不同。”他指點着“公尺”,“這把尺,大約合本朝的營造尺三尺多一點。”

    “就這麼用了?”

    “打從東門市一開張就設了這三個衡具,”管事的說,“原本一尺是長是短,一斤是多是少,都說是自己的最準。有了這三樣衡具,就有了準頭,做買賣的時候多少長短也就沒爭議了――不服氣的,到這裏來秤秤量量就是了。大夥覺得方便,就都用了。”

    私設度量衡。李洛由又給澳洲人加了一條罪名,轉過身子,見中庭的左面一大間屋子用半人高的木柵欄和中庭隔離開,柵欄上有門,現在鎖閉着。裏面是擺成馬蹄形的長桌。中間的桌子高高在上。中間的桌子背後的牆壁上掛着一個巨大的木雕,有點象歐洲的盾章。上面是一輪紅日,當中是天平,下面是波浪紋。

    “倒像是一座法庭。”夸克忽然說。

    這提醒了李洛由,的確很像歐洲人的法庭。一問,果然是座“審案的地方”,正式的叫法是“東門市簡易法庭”。

    按照管事的說法,這個法庭專管各種雞毛蒜皮的小案子,隨地丟垃圾,鬥毆,短斤缺兩,偷東西,也負責審理小額度貿易糾紛和填發公證書等法律文書。審判很簡單,三言兩語,事實清楚就當庭判決,半天能審十幾個案子。

    一般的治安官司沒有原被告的,直接由法庭判決就結案。比如偷竊被警察抓住的,到法庭上不過是走個過場,宣讀下判決書就直接拉勞改隊去當免費苦力了。至於有原被告的,雙方就得花錢先買標準公文紙填寫訴狀。這種公文紙是統一格式,統一印刷的,一切法律文書都寫在這種紙上。

    “這裏有辦公證文書?”李洛由忽然插問了一句。

    “是,有的,只是很少有人辦,大夥不是很明白……”管事的一指牆上掛着的一排鏡框,“都在上面寫着。”

    “走,去看看。”李洛由招呼了一聲夸克。

    李洛由仔細的看了起來,不時還和夸克交流幾句。夸克會說漢語不會讀,只能根據李洛由的轉述來判斷。

    “……照你這麼說來,這夥澳洲人用得是歐洲的法系了。”李洛由說,“起碼這公證書大明是沒有的。”

    “不錯,還有這些法條。如果這是澳洲人制定的,那麼制定法律的人一定很熟悉《羅馬法》和各種大陸法典。”夸克說,“我對法律是一知半解,但是根據你說的內容,澳洲人的司法體系顯然和歐洲有關係,但是又不一樣。”他搖着頭,“我有個感覺,他們應該比我們要高明些。”

    “比你的祖國還要高明?”李洛由開玩笑道。

    “呵呵,我的祖國哪裏比得上。”夸克毫不掩飾,“一個海外的殖民地尚且能做到這樣,母國不知道是什麼摸樣。真想去看看。”

    從管理所出來,日頭已經漸漸西斜,街上的行人散去了些。街道上便得空曠安靜起來。夸克在街上買了些小東西,說準備託人捎回去當禮物。

    這時候忽然從空中傳來的尖銳的嘯叫聲,由遠而近,似乎有什麼怪物在在一個接一個的尖叫。顧葆成的臉色刷得變白了。李洛由也心中一凜,正要查看哪裏來得聲音。管事的趕緊勸慰:“不礙事!是早班下工的汽笛。”

    呼嘯聲一長一短,連着響了十七下。響過之後不久,道路上成羣結隊的穿着油污的藍粗布衣服的人便多了起來。他們象潮水一樣,一下就擠滿了整個東門市。

    工匠們一邊大聲的說笑,一邊成羣結隊的涌入那些便宜的酒店和飯鋪。路邊的小喫攤也一下來了精神,一個個賣力的吆喝起來。

    東門市上頓時瀰漫着一股汗臭、油污的氣味和食品香味混合的怪味。原本有些冷清起來的街市,一下又變得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