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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七節 劉德山的後院

    石志奇中箭之後戰鬥暫時停止了片刻,但是很快又恢復了進攻,按照指揮順位,由第2海兵連的連長接替全支隊指揮。他觀察了下週邊,碉樓四邊不靠,周圍全是大片空地,要隱蔽的接近是完全不可能的,守軍看來投射武器非常的充足,而且當初修築碉樓的時候,爲了防止被人採用掘洞戰術,碉樓的底基大約有一人高都是厚重的石塊石條砌成的,非常堅固,12磅山地榴彈炮也未必能在上面打出口子來。唯一的弱點就是碉樓的大門――很厚重,包着鐵皮,鑲嵌着粗大的門釘。這扇門是碉樓底部的最大弱點――再厚的目標也抵擋不住12磅山地榴射出的實心炮彈。

    2門榴彈炮被拖到碉樓的南面,海兵們用刺刀肅清了在這一帶街道上負隅頑抗的少量鄉勇和家丁,把大炮從街道上拖了過去。一個從陸軍借調來的炮手爬上屋頂,觀察了片刻,決定把街上的一家民居的後院作爲火炮陣地。

    這家民居的主人叫劉德山,是個按照當時標準來看高大健壯的漢子,留着絡腮鬍子。外形很有北方大漢的氣質,但是此時此刻他躲在自家的內宅深處,聽着外面的炮聲和喊殺聲一個勁的唸佛。巴望着髡賊也好,鄉勇也好,都不要光顧他這所雖然不大,但是還算舒服的小宅子。這小小的宅院保護的不僅是他的性命,還有他堆在廂房裏的各色山東的土特產貨物。這是他千辛萬苦,千里迢迢從山東運來的,準備在三良這裏發賣,賣得錢再在本地販運各種草編制品和廣東的土產到山東――此地是東莞縣的一個重要商品集散地,他在這裏經商多年。大致是半年山東半年廣東,買賣做得有聲有色。他生平最痛恨土匪響馬之類――因爲他的經商生涯裏好幾次貨物都損失在這些人手裏,弄得他差點要上吊。

    髡賊要來打三良市,劉德山原本想帶着貨物跑路。髡賊來得卻很快,各式各樣的謠言到處流傳,一會說髡賊到了哪裏,一會又說髡賊佔了哪些村鎮。劉德山不敢造次,只好留在鎮裏。

    “我滴個娘。”劉德山躲在後堂裏,身邊縮着幾個僕傭夥計,一起跟着打哆嗦,“這遭瘟的髡賊,賣你的澳洲貨就完了――還幹起土匪來了……”

    有個夥計問道“髡賊就是澳洲人?”

    “沒錯。就是做澳洲貨的澳洲人,”劉德山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當起土匪來了……”

    “聽說是***……有省裏京城裏的大佬瞧上了他們的產業。”

    “這夥當官的,真是個個黑了心腸的只管撈錢,最後都是我們小百姓倒黴……”劉德山的話音未落,忽然外面轟隆一聲炮響,大概炮子掉落到屋頂上,一陣噼裏啪啦聲。劉德山又是一哆嗦。聽着外面的喊殺聲、槍炮聲和跑動的聲音愈來愈近,知道多半戰場在向這一帶移動,想到髡賊要是衝進來,自己不但財貨不保連小命恐怕都要丟了,頓時渾身如同篩糠一般。

    他身邊的幾個僕人也在哆嗦,他的一個夥計鑽在條几下面,抱着頭一動不動,來個顧頭不顧腚。劉德山罵道:“你們一個個熊樣……”

    剛說了這句話,前院裏就響起了雜亂的人聲和腳步聲,接着“砰”的一聲,外面的院子門也被打開了,劉德山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除了又說了一句“我滴個娘。”之外就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院子裏的腳步聲密集起來,接着又有人在喊把院子的門檻鋸掉。劉德山想搶劫還帶要鋸門檻的。沒等他的腦子轉過彎來,房門就給人猛得撞開了,跳進來三四個穿着對襟藍布短褂的身影。

    這大約就是髡賊了,劉德山雖然被嚇得要死亡,但是忍不住偷偷的打量這羣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髡賊了。只見他們腦袋上都頂着個火盆似得鐵帽子,手裏端着澳洲鳥銃,一個個面色烏黑,氣喘吁吁,但是看上去精神非常旺盛。

    海兵們卻顧不得和他們廢話,稍加檢查周圍環境之後,有個人忽然喊了起來:“一切正常!”

    “好,大家趕快去後院!”帶隊的髡賊身量不大,但是說話聲音非常洪亮。他左手提着一柄手銃,右手拿着一柄奇怪的佩刀,大聲的命令着。說完這話他又對滿地篩糠般發抖的一干人說道:“你們不用怕,我們要借地方放炮,你們待在屋子裏不要出去,免得誤傷!”

    說完這話他急匆匆的提着刀出去了。劉德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見人出去之後門敞開着,趕緊爬過去將門重新掩好。自己趴到能看到後院的窗戶上偷窺着。只見後院裏已經聚集了二三十個髡賊正在忙碌,還把圍牆推倒了一段。圍牆缺口的地方堆滿了瓦礫碎木,幾個髡賊正趴着後面朝着院牆外面的碉樓放鳥銃,聲音即響亮又清脆。接着有人打着號子,把一門雙輪火炮推了進來一直推到了缺口的地方。

    “我滴個娘。這是要炮打碉樓……”劉德山港剛說了一句,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下,發覺剛纔還在和他一起發抖的夥計僕傭們這會一個個看西洋鏡一樣的都趴在窗戶探頭探腦了。

    “你們這羣廢物!”劉德山忍不住罵道,“白養活你們……”

    忽然他的臉一下變得僵硬起來了。他看到有幾個髡賊正搬着成捆的草蓆,還有裝滿了土產的草包往院子裏運,看起來倒不像是要搶劫,而是在拿它們堆積起來墊炮臺。

    劉德山尖叫一聲:“我滴個娘。我的陳皮!我的驢皮膠!我的草蓆……”

    還沒等他羅列完自己即將慘遭荼毒的貨物,剛纔那個衝進屋子來提着刀的髡賊小頭目喝止了手下的人的搬運行爲。似乎又訓斥了幾句話,髡賊們又這些東西就往回搬。劉德山鬆了一口氣,但是一想一定是髡賊頭目怕手下人糟蹋東西,所以不許他們用來墊炮臺,這會大概是要搬出去當戰利品了……

    劉德山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想到自己藏在臥室的牀鋪下面的方磚地下還有五百兩銀子,髡賊要是逼他拿出銀子怎麼辦?劉德山聽說過許多兵匪勒索綁票的事情:有在馬桶裏點了蠟燭強迫人坐馬桶的,有吊在樹上用火烤腳的……種種折磨不一而足。自己存着這麼多的貨物,肯定有銀子,髡賊要是想到了這點就非要逼問他不可……

    想到這種種恐怖的手段,劉德山的尿都快出來了。正想着要不要找個地方躲一躲,院子裏的大炮開炮了。

    12磅山地榴噴射出一團濃煙,地動山搖,牆壁、窗戶乃至地皮都逗在抖動。劉德山一瞬間甚至覺得沒法呼吸了。紅色火光中他恍惚看到一個黑色的鐵球飛了出去。看上去很重的雙輪大炮竟然跳動着往後倒退了二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