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二百七十七節 判決
    被掘開的羣葬坑;堆碼整齊半腐的屍體;被挖去五官和內臟的兒童屍體;混雜着屍骸碎片的泥沙,煮屍骸的鍋竈……

    雖然全部是清晰度有限的黑白玻璃板照片,但是栩栩如生的細節依舊讓許多人不敢正視銀幕。

    “這是物證第291號:生魂葫蘆,”隨着沈睿明的聲音,銀幕上閃現出葫蘆的全景和特寫圖片;“這是292號,從葫蘆中發現的‘屍丹’。據嫌疑人巫支祁的供述:屍丹是由受害者屍體油脂混合其他物質煉製而成的……”

    旁聽席上一片死寂,然而沈睿明知道驚駭、恐懼和由此引發的憤怒正在人羣中發酵。他暗暗得意。

    “……這是第778號物證,‘大藥’。據嫌疑人富文供述是他使用受害者的屍骸混合藥材製造出的所謂‘春藥’。其團伙內的成員將該春藥以每丸二兩銀子的價格在廣州出售……”

    說到這裏的時候,沈睿明敏銳的發現特約旁聽席上有位老爺的臉突然扭曲起來,彷彿剛剛喫下了一坨屎。

    看來他是服藥者之一啊。沈睿明心想。

    物證展示儘管只有不到實際內容的十分之一,但是數量亦很驚人,全部展示完畢已經是下午三點過後了。

    隨後梁心虎對被告人開始發問:“被告巫支祁,剛纔檢察官的話你都聽清楚了?”聽到巫支祁出聲同意,梁心虎又說道:“你把事實經過都說出來。”巫支祁早已對能否活下去不抱希望,懾於崔漢唐的“法術”,早就同意交代一切,只求死後能保留三魂六魄,這會自然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講了出來。富文則自知罪大惡極,絕無求生之理——何況這些日子來他差不多就是生活在無間地獄裏,眼下只求速死,問什麼說什麼,絕無保留狡辯。倒是幾個從犯,自認自己罪責有限,存有僥倖心理,供述的時候躲躲閃閃,言辭閃爍。

    沈睿明也不以爲意,他手上的證據多得是,這點小伎倆毫無作用。待到全部嫌疑人供述完畢,他看向梁心虎,後者以眼神示意明白,說道:“辯護律師請發言。”

    張允冪剛坐進法庭的時候還有些緊張,這會輪到她發言,倒是鎮定下來了。站起身來,先向梁心虎致意,隨後開口侃侃而談,辯護詞是事先和沈睿明、崔漢唐等人一起商議好的。巫支祁等人的罪行是確鑿無疑的,辯護就要從其出發點即動機來着手。張允冪着重解說了本案衆被告的行爲是出於迷信無知,其想法幼稚可笑——既要斥之爲邪道,又不把所有宗教行爲一棍子打死,可是費了崔漢唐一番功夫——除巫支祁、富文之外衆多被告處於從屬地位,應予以從輕處罰。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既有效地給被告人提出辯護,又很好的照顧到圍觀百姓們的情緒,不論是在場的元老還是庭內庭外的百姓都流露出了贊同的神情。

    所有程序走下來已經是天色已經擦黑。這個案子如果是在原時空,審下來少說也得要三天,爲了審判的社會效果,也避免給警察局太多維持羣體性活動秩序的壓力,沈睿明和梁心虎刻意加快了流程。

    梁心虎宣佈休庭十分鐘後,從庭後走回了主審席,當庭宣判被告人巫支祁犯故意殺人罪、綁架罪……等二十一項罪名全部成立,數罪併罰,處死刑;被告人富文犯故意殺人罪、綁架罪……等二十三項罪名成立,數罪併罰,處死刑;其餘衆人處死刑,僅三名從犯被判處“終身苦役”。隨後宣佈,明日將舉行公審大會,處理其他相關涉案人員。

    梁心虎“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義”宣讀完所有判決書之後,喝道:“押下去!”

    當即有幾十個留用的皁班差人——如今都是警察了——手拿鐐銬過來,將十三名人犯當庭釘上腳鐐押解下去。

    曾卷因爲在法庭裏面,散的時候是最後一波走得。一天下來,他的腰腿麻木的都快邁不開步子了,不但口脣乾焦,中午喫下去的半塊糯米雞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尿更是快憋不住了,從法院出來,拔腿便往萬勝祿茶居跑去。

    要在過去,哪裏的街頭巷尾撒一泡尿就算解決問題了。但是如今他可不敢造次。好不容易憋到了茶居,趕緊溜到後牆跟的尿缸前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泡水。

    繫好衣服,這才慢吞吞的從後面踱步往店堂而去。茶居晚間的生意比較清閒,他坐在櫃檯裏除了理一理賬目,也就是和客人們說說閒話。

    萬勝祿茶居白天的客人很少喝酒,都是喝茶配點心,然而到了晚上,來得客人就都要叫一二壺酒,或是自斟自飲,或是三五友朋飲酒小聚。曾卷當了掌櫃之後,從大世界買了幾盞“澳油燈”,把店堂照得亮堂堂的,雖然所費不貲,但是對吸引夜間生意卻是大有好處。

    如今的廣州治安雖然還比不上臨高、澄邁、瓊山等中心地區的水平,但是在關帝廟人馬被整肅之後,城內治安和刑事案件的發案率驟然下降了六成,對於商鋪住戶來說幾乎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鼠疫結束之後劉翔爲了刺激“夜生活”,儘快恢復廣州的市面,把關閉街閘的時間從過去的天黑起更就關閉延遲到了晚上九點。

    曾卷理了理賬,忽然看到水牌上有袁述之的名字被擦掉了,便問道:“老何!袁述之來過了?”

    袁述之是茶居的常客,勉強算得上是個讀書人。和曾卷他們的出身倒是相似,也是社學出身,不過從十五歲應童子試開始,一直考到如今五十出頭,照舊是個“童生”,出門拜客,還是被叫做“小友”。

    袁述之家裏原是什麼樣的,父母是誰,有無家人,曾卷是一概不知的。不過,自打他來姐夫店裏蹭喫蹭喝起,就時不時的能看到袁述之——也算是萬勝祿茶居里的名人了。

    他聽人家背地裏談論,袁述之沒能進學,又不會營生;於是愈過愈窮,連家裏的房子也頂了出去,跑到廟裏與和尚搭鋪,據說還被和尚“弄了屁股”。茶居里的客人也常拿這個打趣他。袁述之倒也從不出惡言,乾笑幾聲便掩飾過去了。

    他不會營生,因爲沒進學,想當個教書匠都無人問津。只好在街頭擺了“代寫書信”,替人寫書信、契約,收幾個小錢過活,換一碗飯喫。日子過得窘怕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爲無家無業,袁述之差不多就是以茶居爲家。他的洗臉手巾什麼的都是寄存在茶居中的,每日

    從廟裏出來,先來茶居洗漱——這裏水火方便,本街道上的老茶客多半如此。早晚兩餐也多在茶居中解決。自然,以他的收入,要正兒八經的叫一碟子糯米雞是不成的,多半是要一壺茶,就着街面上買來得燒餅。偶爾今日出息好,叫一碗豬紅粥來配燒餅便是打牙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