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四百五十三節 假銀元
    現在有了業內高手來援助,讓主持此事的張師傅頓時精神一振。郝二爺把他們召集起來在這裏製作僞幣快一年了,花費的工錢和耗費物料用去了好幾千兩銀子,到現在都沒什麼像樣的成果。

    他們都是祖傳的造假手藝,造假字畫那是放得上臺面的“生意”,私下裏從僞造官府的馬牌,票引、告身,到一般百姓的契據典約,無所不爲。各式手段更是花樣百出。然而在這澳洲人的寶鈔上卻栽了跟頭。

    從紙張、印墨、雕版幾乎每一道工序,澳洲人都設下了無數難關。這些難關遠遠超過這些人上百年的家族經驗的積累,這也是他們至今收效甚微的原因。

    “這些試做的票子,用了多少出去”郝二爺問道。

    “前後大約有三千張。”管事的說,“各家都取了一部分去。不過沒用出去多少,退回來得有一多半――說是不好用。”

    “這鈔票的確不好用。”郝二爺點頭道,“當初石翁亦是不太贊成的”他嘆了口氣,似乎爲自己摻和這趟渾水有些悔意。

    “剩下的假幣和稅票”

    “都打了漿做了還魂紙了,版也燒了。”

    “髡賊的戶籍簿和身份證的版子呢”

    “都藏好了。這些原沒什麼難得,唯有上面的鋼印不知是怎麼做出來的。”

    “不是說是鋼印模直接在紙面上壓出來得麼”

    “難就難在這印模上了。”管事的說,“試了好幾種,都不成。倒是勉強做了幾個,粗看倒還象回事,經不起細瞧。”

    “這事還是要得讓老仇用些心思。”

    “我只怕他也是黔驢技窮。”郝二爺說着又提醒道:

    “這事你們得仔細着,若是讓澳洲人拿到了,有命賺錢沒命花”

    “小的明白”管事的應道,又問:“老爺,接下來”

    “你們且繼續試着。雕版的事,我看叫老錢先停一停,用木材大約是不成了,得另外尋個物件來雕刻,你們先把鈔票的紋樣徹底弄清楚,放大了尺寸描摹下來――越清楚越好”

    郝二爺從作坊裏出來,默默的在院子裏站了許久,一言不發。郝安不敢說話,侍立在旁。半響才聽郝二爺道:“郝安,你說咱爺們來摻和這事,到底是對還是錯”

    郝安低頭半響,才道:“老爺的生意不順心麼”

    “順心了還用問這個麼”郝二爺深深的吸了口氣,“若非王老爺當年的庇護之恩,不好推辭,還真不該來”

    郝安卻知道這是老爺的惺惺作態:以王老爺的權勢,郝二爺根本沒膽子推辭;何況當年郝二爺膽大妄爲,幫着別人做假告身失了風,被對頭拿住,也是王老爺幫襯纔算沒送官――不然早就骨頭都爛光了

    “老爺莫要說喪氣話,千日行船,總不能日日都順風。這回石翁專門派了人來――他對髡賊底細所知最詳,說不定會有轉機。”

    “你說得是。”郝二爺道,“走,咱們去瞧瞧另一處。”

    主僕二人出了院子,閃進一條狹窄的夾道,走不多遠便到了底。堆了許多柴禾。郝安將柴禾移開,牆壁上卻有一道小門。他輕磕幾聲,門上的一道窗口忽然刷的拉開了。

    郝安把提燈擡到眉眼處,讓裏面的人看清自己。不過片刻,便傳來落閂開鎖的聲音。

    這裏又是一處院落。院子裏堆滿了木炭,旁側還有個大坑,裏面倒滿了炭灰。

    居中卻是一座四面透風的工棚子,此時燈火通明,爐火熊熊,“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熱氣混着炭灰撲面而來。倒似是一個鐵匠鋪子一般。

    此處乃是一家首飾樓的後院。工坊里正開着夜工,郝二爺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工匠們的主意。

    “讓一讓,讓一讓銀水來了”隨着喊聲,一個燒紅的坩堝順着架在房樑上的架子,從火爐邊推了過來。

    郝二爺側身讓過,眼看着這爐銀水倒進鑄模。煙氣瀰漫,碳粉混合桐油燒焦的氣味直衝鼻腔。說不出的嗆人。然而鑄工們卻一個個彷彿渾然未覺一般。過得一會兒,銀水冷卻,匠人們拆開鑄模,將一排排圓圓的銀餅子,從模具裏倒了出來。一位年長頭髮已經花白的師傅,小心地用鉗子夾起一塊銀餅,“廢了重鑄”

    郝二爺卻攔住了:“仇師傅,怎麼回事我看挺好的嘛”

    “喲老爺您什麼時候到的”被叫做仇師傅的人放下手裏的鉗子,從一旁的桌子上取出兩枚精緻的銀元來――“老爺您看。”

    郝二爺擺擺手:“我不懂這個。你說,我聽。”

    老仇拿起第一枚銀幣,託在掌心。銀元正面是楷書的“壹元”字樣,周圍還有麥穗圖案。下面一行小字,“中央儲備銀行”,還有幾個不認得的澳洲圖案,像是蝌蚪紋。翻過背面,一個帶着飄帶的圓形的圖案上方,是一顆閃着四道光芒的星形圖案。絕得是銀元的邊緣上還滾了一圈細齒不知道是怎麼刻上去的。

    “老爺。這是街面上澳洲人發行的一元銀幣。管事的專門從德隆兌來得新錢。您老看:表面紋路清晰,表面光潔,一點毛刺都沒有。秤下來每枚重六錢七分七釐五毫,厚七釐八毫一絲二忽五微,直徑一寸一分整。含純銀五錢九分二釐八毫一絲八忽五微―其實含銀不到九成,大概只有八七五看色的樣子。”

    這是老生常談。郝二爺從接了這個買賣開始就不止一次的聽他說過。不過老仇是這行當裏的第一塊牌子,年歲又大了,倚老賣老說廢話他也就姑且聽了。

    “老爺再看看這個。”仇師傅換了一塊銀元過來,“您老瞧着成色如何”

    這一枚拿到手中,沉甸甸的,份量上幾乎一模一樣,在燈光下看,兩面的圖案清晰可辨,幾乎惟妙惟肖。要說美中不足的地方,一是假幣表面不如真幣光潔,有明顯的波浪狀細紋――這種細紋是高純度銀錠的特徵,俗稱的所謂“紋銀”就是從這裏來得。然而這種“優質”的特徵在仿製銀元上卻成了難以克服的問題。因此連帶着圖案也略顯粗糙;二是銀幣邊緣的滾齒粗細不均。

    “這個不壞,至少有八成相似了。”郝二爺道。

    “這是做得最像的,可惜太費工。”仇師傅遺憾的搖了搖頭。

    郝二爺已經明白了幾分:“這是手工鏨刻的”

    “正是。是請高手匠人做得。鑄幣的模具亦是他們刻制的。手藝是沒的說,廣州城裏頭一份還專門用了九七五看色的純銀。效果竟然不如髡賊這種含銀不足九成的貨色”

    郝二爺將兩枚銀元拿起來仔細端詳:這種費工費料做出來的假銀元不但外面顯得粗糙,光澤也遠不如真銀元。

    “澳洲人用得銀子明顯跟咱們不一樣。”仇師傅說,“你瞧着這真得,沒有銀紋,一點氣孔都沒有,緻密結實。咱們做得,全是銀紋不說,還有許多氣孔,做不到他們那麼細膩平整。”

    老仇說着又拿起來另外一塊:“這枚是剛剛從鑄模摳出來的,模子便是那幾位師傅做得,鑄出來簡直簡直”老張連說了兩個“簡直”,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郝二爺接過這枚“銀餅子”,上面的圖案模模糊糊,更別說銀元上細緻的花紋和字跡了。而且這銀元的外形明顯不如真品規整。

    “這個含銀量多少”

    “亦是九七五看色純銀”

    郝二爺唸叨着:“純銀。難道澳洲人在銀子裏面加入了什麼不爲人知的成分,才能鑄出如此漂亮光潔的銀元來”

    “這小的們也想過。”老仇說着又取來幾塊沒有圖案的銀餅子,“老爺請看,這是我們摻加了不同比例的雜分的試製品。效果還不如純銀。”

    而且他們還發現了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白銀澆鑄出來的銀幣形狀和銅錢完全不同,銅錢鑄造出來雖有毛邊,但是尺寸大致相同,形狀也合模合範。澆鑄出來的銀幣不但尺寸有差異,形狀也不一樣。

    “李師傅是過去廣東寶泉局裏的頭號師傅,做出來的錢範大小厚薄劃一,可是不管怎麼試,就是不對。“我們試了許久,始終不得其法,後來李師傅說,不如就用澳洲人的真銀元來試試看,瞧瞧他們到底用得是什麼法子。所以小的便熔鍊了一坩堝的真銀元。”

    “結果鑄出來的銀餅坯卻和以前做的一般無二看來,這澳洲人用得亦是普通銀子,只不過他們有我們不知道的法子來鑄造。”

    郝二爺將這些半成品、成品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心裏十分焦躁。他原以爲造假銀幣這邊會容易些。畢竟這銀幣的圖案只是精巧些,請高手金銀工匠來做,不離十。然而現在的情況卻和紙幣那邊一般無二:進展微乎其微,連最基本的材料都沒有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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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兩廣攻略篇179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