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必留仙 >第二十七章 信邀來客
    察覺到有陰影攔住了庭院漫進來的一角日光,男子擡頭,望見褚疏倚着堂門也不知道往他這邊看什麼,鬆了緊皺的眉頭,落下筆,“姑娘有何事。”

    褚疏直起身子走書案前,伸手拿了幾張紙,又從他手旁抽走筆,繞到男子身邊坐下,“我來寫兩封信。”

    見那三爺沒動靜,褚疏便推了推他。男子不語,給褚疏挪了些空間。

    第一封信褚疏一氣呵成,男子只瞟見起首是“耷頭佬”,也不知道是何意,從未聽過誰這般稱呼別人。

    褚疏洋洋灑灑寫了兩張紙,摺好放在一旁,然後準備寫第二封。她擡眼瞧了瞧那三爺,“這封是寫給伯逸的。”

    男子頜首,默了一會兒,問道,“那第一封呢?”

    褚疏皺眉,睨了身邊之人一眼,他還面不改色神色如常,給他臉了還,褚疏在心裏罵了他一句,要不是給蘇豫的信是要寫他壞話,她也不會告訴他是寫給蘇豫的。

    褚疏很是不滿,“遣使,非禮勿問。”

    男子噤聲,確實是失了禮數的,他這才反應過來。

    畢竟當事人在身邊,給蘇豫的信褚疏就沒多寫,字又小,半張紙都沒用到。將筆擱到筆架上,褚疏又攤開前一封信,掃了眼男子那角的官印,道,“借遣使官印落個款。”

    男子看着褚疏,沒有動作。褚疏撇了撇嘴,將信移到男子跟前,“這是給錦囊主人的。”

    男子低頭看了眼信,字是好字,但內容他實在不敢苟同,全是謾罵之語。不過卻毫無粗鄙字眼,反而是句句經典,段段精闢,且沒有一句重複之言,這樣想來,那“耷頭佬”也應該不是什麼好稱呼,不由笑道,“姑娘好文采。”

    “勞煩遣使了。”褚疏看着男子蓋好章,好了,這下那廝可以放心了,於是起身準備走了。

    “姑娘,”男子叫住褚疏,看着留在案上的信箋有些莫名其妙,“信……”

    褚疏沒有停步,只是道,“落了官印那封給蓬萊城許漢,言午許,漢水之漢。剩下那封勞遣使讓你的信鴿帶給伯逸。”

    男子頷首,將信摺好,遞與了下人,照褚疏所言送了出去。

    轉眼便到了七月初十,算起來她在陽州也快待了近月。陽州州府這一二十天來,除去頭幾天間或的細雨,如今荊地天氣好轉了許多,周邊城邑中的水已退得差不多了,不過善後事宜依然繁雜。

    這本與褚疏無甚大幹系,那三爺對這些爛攤子是得心應手,就是做決定前喜歡來問她,久而久之就成了有事沒事往她這聽風室跑。開始時褚疏閉門不理會,可他卻拿她的馬做文章,威逼利誘,耍盡了手段,想着藉口折騰。

    “怎的又來了。”褚疏的語氣滿是不耐,這話她幾乎每天講一遍,她自己都煩了。

    今日那三爺又不知爲甚弄來張地圖,還在節院庭中鋪席設幾,說是要同褚疏飲酒,她真搞不懂,也不知這人究竟怎麼想的。

    “姑娘,這水也退了,”男子看着褚疏坐下,給她倒了杯酒,“後續的事宜卻進入了僵局。”

    “我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懂這些事的。”褚疏悶了口酒,她是摸清楚了,對話這樣開頭就是給她下套。

    “從事一直在提祭祀之事。”男子對褚疏的態度習以爲常,頭幾次是給他吃了閉門羹,後來雖勉強迎了他但也不是什麼好臉色,來往得多了,他自然就知道在她面前用不得禮數,所以索性沒皮沒臉了。

    “你是不是每天不找點事煩我就渾身不嘚勁?”褚疏看着跟前這個人,特想把酒杯砸他身上。

    “姑娘覺着祭祀之事該不該行?”男子不管她,反正他倆坐在一起,向來就是各說各話,他知道她只是煩他,雖然也嫌惡他,但是不至於會與他生氣,畢竟她從未像那給錦囊主人的信那般開口罵他。

    “你昨日與前日問我害稼之事,再之前那些什麼減免賦稅、賑貸,”褚疏撇了撇嘴,“給你錦囊的不是我呀。”

    “可姑娘可解百惑。”男子抿笑,“錦囊如是道。”

    褚疏瞪他,這個人之前在洛邑可不是這樣無賴的。

    “所以姑娘

    覺得,祭祀之事……”男子又回到開始的問題上,褚疏總有將他帶跑的本事,之前他甚少問到正點。

    “是這樣,我覺着吧,”褚疏給自己倒了杯酒,“此爲天災,不是說宰相燮理調陰陽嗎,不如將他拉下馬。”

    又沒正經了,男子暗自嘆了口氣,“姑娘覺着祭祀沒緣由?”

    “不是呀,只是遣使同我說這些事,”褚疏輕敲几案,“真的太高看我了。”

    男子看着褚疏靈活的荑指,她有些不高興了。好幾次了,先前那次分水,後來的興修水利,以及前些天的開倉放糧,一不高興並且準備駁斥他便會開始敲桌面。

    他不說話,默默等着她

    “我就是個小老百姓,刁民,您也知道,我就只乾乾苦力活,您這樣降尊臨卑,真的挺沒意思的。”

    除去那次分水之事上她是真的不高興了,旁的時候都是像此時這般,拿她老百姓的身份作盾來堵他。可他一心想再聽到如分水之事時的鏗鏘,“便是因着姑娘是普通百姓,所以纔來問的。”

    “是嗎?”褚疏挑眉,“可我是刁民。”

    男子不接話,褚疏收了手,正襟危坐,“遣使,我同你講了多少次了,你有自己的能力與本事,我不是隨便拿話搪塞敷衍你。

    “爲官者,以爲官者眼光處事待人就好。你來問我前明明思慮好最佳方案,卻還要多此一舉來問我。你不需要肯定,或者說,你不需要我來肯定。”

    男子緘默,褚疏垂眼倒了杯酒遞到他面前,“人生太無趣了,倘若真有什麼能聊以慰藉,哪怕是徒勞無益,又何嘗不可。”

    男子看着眼前的酒杯,幽幽道:“我不是要你的肯定。”

    褚疏伸了個懶腰,“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唄。”

    男子不語。他從來不是要她的肯定。

    酒杯裏的酒也不知因什麼泛了漣漪,或許是風,或許是其他什麼動靜。他擡頭看了眼天,將目光落到褚疏上,深眸裏有些波動。

    “所以你這地圖是作甚的。”褚疏攤開一旁卷着的地圖,是荊江圖,有些疑惑,“水利的事不是定下來了嗎?”

    “先前是說農田,”男子飲下褚疏那杯酒,“故渠是疏導了,可還應立堤以捍水害。”

    “‘不懼荊州干戈起,只怕荊堤一夢終’,”褚疏又卷好地圖放下,起身道,“那遣使您忙,我就先告辭了。”

    男子看她不是向聽風室裏走,倒像是出府,便問,“姑娘去哪?”

    “隨便轉轉。”褚疏腳步未停。

    “一同去黃鶴樓上看看罷。”男子示意一旁的近衛拿好地圖,大步跟上褚疏,低聲道,“荊地風光不錯。”

    “我又不是沒看過,”褚疏擺擺手,“不去。”

    男子不說話,看着她。褚疏撇了他一眼,鬆口道,“去也行,但我明日得啓程回昌都。”

    “子寬並未拘着姑娘。”男子勾脣笑了。

    這就是答應了,褚疏燦然,“那走罷。”

    倆人輾轉登上黃鶴樓,眺望荊江,褚疏覺着還挺新奇,此時所見同她曾經看到的風景完全不同,滄海桑田,世事多變,她不由嘆了口氣。

    “怎的了?”這還是男子初次聽得褚疏嘆氣,他還以爲她這般肆意曠達的,不會有何無奈。

    “不知遣使是否聽過滄海桑田的故事,”褚疏睨了眼男子,他似乎有些好奇,便道,“沒聽過便罷了。”

    男子欲言又止。褚疏這話吊足了他胃口,可又說得極滿,他本不是會開口再問的人,只好憋下這口氣。

    正中褚疏下懷,這些天她懶得同他計較,明日就要走了,總是得叫他知道她不是什麼軟柿子,隨意就讓人拿捏。

    男子將褚疏的得意看在心裏,只覺得好笑,剛欲開口說什麼,身後便有近衛來報,“爺,昌都來人了。”

    “昌都?”男子皺起眉頭,“何人?”

    “皇上。”近衛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