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派對纔是“真正的”派對。
她撇着嘴,無聊得想着,剛想喝一口香檳,發現那礙手礙腳的面紗又一次擋住了,她要把它掀起來才能喝到。
“去你的。”她低聲咒罵着。
利昂那身長外套加腰帶的穿着要陪着絲襪穿,那是她最討厭的,不過魯昂的富人們卻很滿意,他們想要體驗的就是這種“與衆不同”。
不會有人崇拜一介草民,尤其是這些“統治”着草民的工廠主們,拿破崙要是這時候打扮得太樸素反而無法像現在這樣以矮個和他們“平等”得交流。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野心膨脹了,就像他發胖的身材,那個畫像裏,20多歲看起來纖瘦、陰鬱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
還沒有等她思考更復雜的問題,就有人朝着她走了過來,正是白天她去過一次的螺鈿傢俱店的老闆亨利·貝克爾。他果然應約來了,不過他帶的伴卻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箇中年人。
對於有錢人來說是派對的場合對這些小商戶來說卻是找商機的場合,喬治安娜覺得他們很像以前在瑞典侯爵夫人喬遷的典禮上找商機的莫妮卡他們,兩人走到了面前,朝着她鞠躬行禮。
“晚上好,貝克爾先生。”喬治安娜用英語說道。
“晚上好,夫人。”店主看着他身邊的人“這位是我的朋友,讓·雅克·勒克(jean-Jacques??lequeu)。”
“晚上好,夫人。”勒克用法語說。
喬治安娜打量着這個人,他的個子也不高,有一雙大而突出的眼睛,她無法用語言來準確描述,只能用怪異能形容。
“晚上好,先生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勒克開口說道“我父親是本地有名的木匠,我本人是製圖師。”
“哦。”喬治安娜明白了,他們是來介紹螺鈿傢俱的。
“但我真正想做的是個建築師。”勒克說着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了一張紙“這是我的設計圖。”
她有點喫驚,卻還是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圖紙。
等她將圖紙展開,首先不得不說這位製圖師的手藝真不錯,細節畫得非常細緻,不過她不是很能理解他畫的是什麼。
“這是地球神殿。”勒克解釋道“請您看,球形的外牆是地球,裏面則是星座。”
“它的實際用途是什麼?”喬治安娜問。
“可以作爲教學天文學的地方。”勒克說。
喬治安娜很懷疑這樣的建築人類能不能建造出來,它是個完美的球形,這樣的拱頂是很難造出來的。
然後她翻到了下一張,這個可能是城門,和中國的城牆一樣有門樓,不過門樓的風格看着既像是中國風的,又像是印度的,還有人魚和人馬裝飾。
門洞也不是普通的方形,中間的主城門是圓形。然後她翻到了下一張,也是城門的設計,不過這個城門上坐着個巨人,乍眼一看是羅馬人的打扮,仔細看才發覺頭冠不是羅馬人頭盔,而是一隻雞,身上披着披風,手裏拿着一個大棒。
“這是我爲安特衛普港口設計的。”勒克解釋道“我聽說第一執政要在那裏修一個巨人雕像。”
喬治安娜沒有回答。
她試圖將那個拿着大棒坐着的巨人的臉換成波拿巴的,然後再把一隻雞放在他的頭頂。
她翻到了下一頁,這一次他畫的是風車的剖面圖。
這讓她稍微有了點興趣,這是一種新穎的傳動結構,普通的風車是轉筒式的,他所畫的風車是柵欄式的,它可以根據季節的變化調整風車扇葉的方向。
聯想起他父親木匠的身份,她覺得這個風車比之前的建築要實際多了。
“很有創意的設計。”喬治安娜讚賞着。
雖然大多數都是不實用的。
她心裏說。
勒克卻顯得很欣喜。
“他是有那個想法。”喬治安娜笑着說。
卻被無限期推遲了。
她心裏說。
“這個創意是源自於?”
“達芬奇送給米蘭大公的生日禮物,一個星座鐘。”喬治安娜解釋道“每一個星座對應一個小時,上面有打扮成星座形象的人表演。”
貝克爾和勒克同時陷入了某種沉思。
有時波拿巴就是這樣,只要這些藝術家推銷的東西滿足了他個人的需求,那他就會營建,比如巴士底獄廣場的那頭大象噴泉,維克多·雨果在悲慘世界裏記錄過它。
普通人根本不理解爲什麼要在巴士底獄廣場立一尊大象,這要聯繫到迦太基的漢尼拔,還有漢尼拔帶着大象翻越阿爾卑斯山,那麼多大象據說只有一頭存活了。
它比喻人們經歷了千難萬險才獲得了成功,同時還對他的豐功偉績歌功頌德了一番,比如她改造杜伊勒裏宮餐廳,牆面用的是法軍翻越阿爾卑斯山的浮雕,她的本意是提醒喫飯的高官們別忘了艱苦,可是它現在卻變成了“勝利”收藏室,天知道德農將浮雕設計成了什麼樣子。
卡諾瓦是不會參與的,意大利是他的故鄉,別說他這個現代米開朗基羅,就算真的米開朗基羅活過來了,他也不會參與雕塑的。
文藝復興後藝術家很多,可是能和文藝復興三傑比肩的天才實在難找,每個時代都需要代表的人物。
也幸好勒克沒有將建築師當成自己賴以謀生的手段,否則他會餓死的。
“晚上好,塞弗爾夫人。”
喬治安娜順着聲音看了過去,發現是讓娜·杜塞爾。
她穿着一身明黃色的綢緞,隨着她的走動勾勒她身體的曲線,同時也可以看出她裏面什麼都沒穿。
她的手腕上戴着復古風的手鐲,卻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戴着面紗,胳膊上有個黃金面具,看着倒像是某種裝飾。
“晚上好。”喬治安娜不冷不熱得打招呼。
“您看起來很快樂。”杜塞爾用帶有攻擊性的語氣說。
“您也看起來很快樂。”喬治安娜冷冰冰得笑着。
“也許那是因爲我享受單身的快樂,而您呢?喜歡這種一夫多妻制的生活嗎?”
喬治安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當您處於這種委身獨裁者帶來的虛榮生活中時,你該知道,有很多女性還生活在被壓迫和不平等之中,嫁妝是屬於女人的財產,但她們的丈夫卻拿它們給自己還債,她們不得不擔驚受怕,隨時擔心自己身無分五卻被掃地出門。”
“您說的是北方,那邊實行的是習慣法,南方還是按照羅馬法判決。”喬治安娜冷冰冰得說。
她的回答讓杜塞爾有些喫驚。
“如果你想說這部法律只是懲罰不幸的女人,對女性是不公平的,並將這個責任歸咎於我,試圖讓我的靈魂不得安寧,那我的回答是,你該思考爲什麼在制定這些法律的時候就沒有女性加入,有多少人明白羅馬法和習慣法的區別。”喬治安娜針鋒相對得說“還有您,杜塞爾小姐,您明白二者的區別嗎?”
“您看起來倒是明白。”杜塞爾揶揄得說。
“沒錯,但我不是法國人。”喬治安娜揚着下巴,高傲得說“我就是那個勾引你們第一執政的外國女人。”
杜塞爾卻笑了,像是覺得她是個笑話。
“你們在聊什麼話題?女士們。”拉普笑容滿面得問。
“沒什麼,只是女孩兒之間的一些小事。”喬治安娜盯着高個的杜塞爾挑釁得說,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她找清淨的角落。
“您想留着這些設計圖?”拉普問。
喬治安娜這纔想起自己手裏拿着別人的圖紙。
“讓他們明天來找我。”喬治安娜將圖紙遞給了拉普“也許他們是糟糕的建築師,卻是不錯的木匠。”
“遵命,女士。”拉普接過了圖紙,然後去找那兩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