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任何人對自己的同類都不擁有自然的權力,而且單憑武力根本無法產生權力,所以人世間所有的合法權力都必須建立在契約之上。
格洛蒂斯說“如果一個人可以放棄自由,成爲主人的奴隸,爲什麼一個民族就不能放棄自由,臣服於一位君主呢”
這段簡單的話出現了幾個意思的混淆。
要說一個人平白無故地把自己送給別人,一分錢都不要,那可是不可思議的荒唐行爲,因爲腦子正常的人絕對不會如此瘋狂行事,更莫說是整個民族了。
拿破崙就讓法蘭西瘋狂,他所到之處都會被夾道歡迎,他用武力帶來的勝利讓他得到了威望,也因爲手握軍權而產生了權力。
但這種靠武力和勝利產生的權力並非是長期有效的,“合法”纔是關鍵。
中世紀時期的法國國王靠君權神授獲取了“合法”,如今神權被打倒了,又要用什麼來讓權力“合法”呢
波莫娜覺得,思考這種問題都比在巴黎植物園和約瑟芬碰面要舒服地多。要是放在未來,愛德華琴納這種人值得國賓級禮待,第一執政夫婦當然必須出場。
不過他現在還是個被英國學術界排斥的小人物,還是有些默默無聞的,波拿巴夫婦不能用招待彼得一世的規格來招待他,約瑟芬也是穿着便裝出現的。雖然很輕便,卻依舊很優雅,走路都流露着一股風情萬種。
琴納年輕的時候喜歡收集多種植物和動物標本,巴黎植物園有不少從埃及收集來的植物,應該算是投其所好。
巴黎植物園是17世紀路易十三開闢的皇家草藥園,到了路易十四擴建,沿着塞納河延伸。
第一執政說是休息,但實際上也在工作,工作日期間來植物園逛的市民很少,再加上外面貼的“維護”通知,幾乎就是封園的狀態,只有少許幾個遊客出現。
這就顯得波莫娜這個不該出現的人特別顯眼。
約瑟芬自己要陪琴納,在女士面前琴納沒有把剛纔在咖啡館產生的不愉快表現出來。
但約瑟芬帶了自己的女兒奧坦絲來,和母親的和藹優雅不同,奧坦絲對波莫娜出現了明顯的敵意,那眼神看得她渾身不舒服,就像她是一隻圍着大糞飛舞的蒼蠅,奧坦絲急於想把她趕走。
上一次波莫娜接觸這種眼神是什麼時候
她不記得有過,斯普勞特教授一直是個和藹的老師,學生們都喜歡她,因爲她是個又矮又胖,還總是穿着滿身是泥女巫袍的女巫。
奧坦絲的眼神讓她覺得胃疼,她實在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孩子鄙視的一天。
在溫室本來是件很舒服的事,現在變得那麼難受,似乎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無聊地實在沒事做,還有一個讓她無法直視的小女孩的眼神緊逼,於是她就開始研究約瑟芬的着裝玩。
約瑟芬的衣服倒是遮地很嚴實,幾乎一點沒露,和波莫娜從聖盧克宮離開時穿的那件大開領的衣服成了鮮明對比。
那件衣服穿了一次波莫娜就不打算穿了,她還是更喜歡保守一點的,而且她也沒有搶第一夫人風頭的打算嗎,這就跟功高震主的武將還在拉攏人心一樣愚蠢。
便裝就意味着不用穿舞會時那種大裙撐,這種直筒衣服看着有點像帝國高腰裙了。
她的婚紗就是這條裙子,西弗勒斯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選中這個款式的裙子送給她,好像一切在冥冥之中真的已經註定了。
“午安,喬治安娜小姐”
波莫娜被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向那個說話的人,正是祕密警察頭子之一的杜布瓦。
他看起來很緊張,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你有什麼事嗎總監先生”波莫娜問這個渾身充滿了市井氣息的祕密警察。
“我聽說老爺今天到市裏檢查了。”杜布瓦緊張地問“他有說什麼嗎”
波莫娜回憶了一下。
“我收到了一個爲路易十六正名的小冊子,現在在第一執政那兒。”
“還有沒有別的”
杜布瓦好像關心的是其他問題。
“你可以直接跟我說,我猜不出來你在擔憂什麼。”
杜布瓦緊張地捏着手裏的無檐帽,片刻之後說道“我聽說你們路過了一個粥鋪。”
“然後呢”
“那是歸我管的,老爺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賑濟窮人。”
“你挪用公款了”波莫娜直截了當地問。
“這很正常,常常有人假借行善的名義,挪用好心人的善款。”波莫娜笑着說“你擔心有人檢舉揭發你”
杜布瓦滿頭都是汗,臉色蒼白,看樣子是波莫娜說中了。
“我覺得比起你挪用的那點公款,第一執政有更迫切的問題需要解決,你還有用得着的地方。”
“哦,謝謝,慈悲的天使。”杜布瓦抓着波莫娜的手吻了一下“你能不能告訴,我馬上去辦。”
波莫娜很想說去抓那些發宣傳冊的人。
但當時發冊子給波莫娜的只是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臉上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估計是剛進城的農民,什麼都不知道,字也不認識,以爲自己只是接了一份類似發廣告的工作,否則也不會在市中心發。
“你先跟我說你以前是幹什麼”波莫娜問。
“我以前是礦工。”杜布瓦說“後來當了緝私警察。”
“一個礦工當緝私警察”波莫娜試圖理清裏面的邏輯。
“那些走私販很擅長挖地道,有一次他們還把出口挖到了修道院。”
波莫娜瞬間了悟了。
“上次在馬車上你說糧食漲價的問題,也是因爲有人私下裏走私”
“這個這”
“有高官牽入其中”波莫娜看着這個小人物,他可能就只有抓那些直接搬運貨物的力夫的膽量,不敢動上面的高層,而這正好是拿破崙想動的。
不只是發國難財,而且還把糧食賣給外國甚至敵國,這不是叛國罪是什麼
路易十六都爲此而被砍了頭,可惜這個礦工沒有真的領悟到他的心思。
又話說她爲什麼能明白呢
“富歇的工作是什麼”波莫娜問。
“抓意圖謀逆的人。”
“你們工作完全不一樣,怎麼會內鬥得那麼厲害”
杜布瓦面露難色,最後還是說了“我們會在一些場所設立特派員。”
“那是你這麼覺得。”波莫娜皺着眉頭,富歇一看就知道精明狡猾,而且還有正式的官職,和杜布瓦這個靠着“寵幸”上位的小人物不一樣。
如果非要區別,富歇是個僞君子,杜布瓦是個真小人,杜布瓦看事情的眼光是既得利益,富歇則看得長遠也深得多。
忙着內鬥就沒空去管保王黨了,如果有一天保王黨真的成功復辟,富歇還能繼續高官厚祿,而杜布瓦則要跟着拿破崙失勢一起倒黴。
難怪富歇會被歷史學家稱爲“政壇不倒翁”。
“你是怎麼被第一執政發現的”波莫娜問。
“是富歇介紹的。”杜布瓦說。
“他是你的恩人你還這樣”波莫娜不可思議得說。
杜布瓦好像完全沒明白波莫娜說的是什麼。
波莫娜明白了,這是一幫連知恩圖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狼,難怪那麼狼心狗肺。
羅馬的締造者是兩個狼孩,或許也正是因爲有這種類似的品質,拿破崙才那麼像羅馬皇帝。
一直以來,情婦政治都被人民所不恥,約瑟芬在公衆場合表達自己不願意參政,實際上圍繞在她身邊的舊貴族肯定不少。
土倫之圍時雅各賓派派來的指揮官第一件事不是佈防,而是清理內部可能叛變倒戈的舊貴族,不是所有舊貴族都那麼渴望波旁王室迴歸,也不是所有的新貴族都擁護拿破崙。
波莫娜已經過了看到偶像尖叫的小女孩的年齡了,內政亂成這樣,打仗反而顯得輕鬆。
人都是這樣,覺得有趣纔會想做,如果痛苦如同寫作業就沒人肯幹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赫敏格蘭傑那種愛好寫作業的怪人。
政治就是互相利用,但波莫娜不想那麼辦。
當初黑魔王用着芬里爾很方便,可是他第二次失敗後,芬里爾的狼人就成爲了巫師世界的大患。又或者是如同神聖羅馬帝國的查理四世一樣,留下黃金詔書,導致了帝國的分裂。
“爲什麼第一執政讓你管粥鋪”波莫娜問。
“錢是老爺私人捐的,而且要接觸很多身上長蝨子的平民,其他人不願意幹。”
波莫娜真是無話可說。
歷史上的杜布瓦是檢察官出身,但是,伊莫頓都能被當成搶法老老婆的大祭祀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我這故事是杜撰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