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23章 狸貓換狸貓
    官差的聲音一出來,四周嘈雜的喧譁聲立刻回落。

    喫瓜羣衆們不願意漏掉一個字,想聽一聽這賊盜究竟犯了何事,竟然到了不需過堂、當衆斬首的地步。

    “此歹人……一路燒殺搶奪,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一雙兩人,竟膽大包天,光明正大住進客棧。

    此回只捉住一人,發動廣大村民,若瞧見第二人,五百兩賞金,一文不少。發家致富,永不落空!”

    村民們立刻開始喧譁。

    有膽小的相護議論“這捉賊盜的銀子,誰敢賺?萬一那人逃脫殺個回馬槍,我等豈不是要被滿門殺害?”

    有膽大的已經開始揚聲提問“被逃走的那個,究竟是男是女?”

    上首的官差卻不答,目光卻往人羣中梭巡出去。

    四周忽然衝出一夥衙役,人人手中提了一桶水,往人堆裏劈頭潑下。

    前前後後看熱鬧的人,一瞬間被潑的狼狽不堪。

    官差們站的高高,不放過任何一顆腦袋,細緻辨認着腦袋下的面孔。

    待辨認過,不由互相搖頭。

    沒瞧出來同畫像上相同之人,連相似的都沒有。

    眼前衆人各個一臉村相,是長年累月從土裏扒拉喫食的農人。

    村民們來看熱鬧,冷不丁在四月天裏被潑了一頭水,立刻開始羣情激憤,罵罵咧咧。

    在這混亂中,從遠處牆後慢慢行出來個駝背。

    那駝背許是上了年紀,腦袋勾的極低,後背隆起老高,行走的雖快卻瞧着極喫力,頸子卻上青筋必現。

    “他”駝背勾頭本就矮小,待擠進人羣之後,更是被人羣遮掩了身形。

    重新出現時,已離幾位官差不遠。

    官差身後就是被捆綁的歹人。

    貓兒心下着急。現場雖亂,然要這般用後背上的小二去將蕭定曄換下,卻十分困難。

    官差們不是瞎的啊。

    她一時又覺着自己太過沖動,應該等現場更混亂時再出現,勝算便會更大。

    正後悔間,近處客棧陡然冒出滾滾黑煙,遮天蔽日而起。

    現場頓時大亂。

    混亂中,不知誰喊了聲“油,腳下有油!”

    人羣更爲激盪,便連官差也急急躲了開去,唯恐引火燒身。

    就是此時!

    貓兒裝作被“腳下有油”的話驚嚇,立刻往邊上躲,一躲便靠進了囚犯。

    她二話不說金蟬脫殼,褪下一層外袍。

    後背的昏睡小二跟着滑落下來。

    她立刻貓着身子撲上前,手中短刀上下一晃,綁着蕭定曄的麻繩一被割斷。

    她正要揹他走,騰騰黑煙中忽的斜插進來一隻手,抓起蕭定曄就跑。

    貓兒大驚,顧不上小二,循着那黑影追出去。

    然而那黑影動作極快,幾個躲閃便不見了身影。

    她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更不敢大聲喊叫,心中泛涼,只漫無目標的尋下去。

    她往山坳方向行了幾步,卻又想着來人救了蕭定曄,若藏去山坳,等官兵們發現人被掉包,定然是要重去山坳搜尋的。

    逆向思維,人更可能是藏在……

    客棧!

    失火的客棧!

    她立刻往回返,待到了客棧端頭的支路口,瞧見官兵們果然已集結成隊,往山坳方向追去,只留客棧掌櫃在門口拉着哭腔呼喊“快救火,五文銀子一桶水,快呀!”

    羣衆們聽聞還能有銀子賺,立刻加入到了救火隊伍中。

    貓兒用外層衣裳包了頭臉,正要趁亂往客棧門裏衝去,身子卻被一股大力拉扯。

    腳下踩空,眼前諸景刷的模糊。

    一息後,腳落到實處,人已到了二樓的客房裏。

    她捂着心口幾番喘氣,手中短刀緊握,倏地轉身便要刺出去。

    耳畔一聲“阿狸”,滾滾煙塵中已傳來極淡鐵鏽味。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喚她“阿狸”。

    她立刻退後幾步,仰頭看向來人。

    眼前人一張臉被塗的烏漆嘛黑,鬍鬚已有了再次蓬勃的架勢。

    然身形和氣息皆是她熟悉之處。

    他站在她面前細細打量她,眼中似還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她。

    連日來的焦慮、慌張和憋着的那口氣立時消散,委屈和氣憤卻涌了上來。

    她一頭向他撞去,吆牙切齒叱罵道“你終於捨得露面?我就不該想救你,我她孃的該拋下你便走!”

    他立刻將她緊扌包在懷,連聲道“是你,是你,我險些當扌包錯了人。”

    她仿似吃了火藥一般,上下掙扎的他險些箍不住,滿身都是永不妥協的對抗勁兒。

    直到外間傳來腳步聲,她方停止了掙扎,身子開始顫抖。

    他忙忙摟着她,趁機道

    “我方纔搶了那人,一背上身就知道不是你。你太輕,他太重。

    反應過來割繩子的人是你時,我已竄出了人堆,只得先隱藏進客棧。”

    他擡手爲她拭淚,一雙黑手一抹就將她抹成黑麪鍾馗。

    她此時方想起來上下查看,見他並未受傷,方纔放下心,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委屈道“我尋了你整整三日,你可知道?你究竟躲在何處?”

    他嘆氣道,握着她手道“我只以爲你被捉走,四處尋找卻遍尋不見你。你又躲在何處?”

    她淚珠一滾,面上黑灰便被衝開兩道“我去鄉間尋關押你之處,沒有尋見。”

    他一愣,立刻道“我也在鄉間尋你,怎地未瞧見你?”

    他此時方瞧見她的衣裳層層疊疊,忽的一滯,驚道“我遠遠總瞧見一個傻姑娘在鄉村遊竄,該不會是你?我真後悔,竟沒認出你來。”

    她立刻揍了他一拳。

    此時外間又響起腳步聲,她再顧不上和他算賬,忙忙道“怎麼辦?如何逃?”

    他搖頭低聲道“先不逃,跟着車隊走。我在客棧另一頭放的火,煙大火小,不會出大事。”

    握着她手摩挲幾番,立刻低頭,大驚道“怎地手上全是傷?”

    他立刻從房中取了巾帕,湊在窗前擦拭她面。

    黑灰褪去,她面上被荊棘果子劃傷的一道道細細傷痕露出。

    他的心立刻緊縮成一團“何處弄的傷?都怪我,都怪我。”

    她正要說話,房中黑煙籠罩中,有人痛苦咳嗽幾聲,斷斷續續道“我的娘,酸的老子死了都能詐屍。”

    貓兒立刻躲去蕭定曄身後,將手中短刀塞進他手中。

    他安撫的拍拍她手背,上前同攤在地上那人道“陰差陽錯救了你,你如何報答?”

    那人一陣咳嗽,緩緩道“老子能不能逃走還是未知,若又被捉了,依然逃不出個死,報答卻是說早了。”

    此時煙霧漸漸稀薄,想來是客棧火已被撲滅。

    外間傳來人語聲,夥計們揚聲高喊“這邊未起火……”等等等等跑開了去。

    蕭定曄並不動用短刀,只上前一掌扣在那人胸腔前,手指用力,那人立刻身子顫抖,雖未痛呼出聲,神情已猙獰。

    蕭定曄冷哼一聲“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想探探我的耐心,大可一試。”

    他不等那漢子迴應,立刻問道“你犯了何事?”

    那人吆牙道“犯事太多,不知……好漢問的哪一件?”

    蕭定曄指下又一用力,那人忙道“近兩年,掘了不下二十處古墓,倒騰了不少值錢物件……”

    蕭定曄立刻將手探進他衣袖,漢子卻嘆一口氣“莫尋啦,便是身上有銀子,也被官差搜的一文不剩……”

    貓兒聽聞,心中一動,立刻上前,二話不說一把拍在漢子面上,方問道

    “我問你,有個漢子三年前進了刑部大牢,也是賊盜這一行,眼皮有傷疤,兩根手指極長,你可知曉?”

    漢子不妨貓兒一上來就使夜叉行徑,立刻回她“我們這一行,不管是掘墓還是飛賊,時間久了,手指皆長於平常人。至於眼皮有疤的人更多。莫說眼皮,被人揍的多了,滿臉都是爛疤。”

    貓兒頸子上掛的玉匙已掛了三年,她自從刑部大牢裏出來,再未遇上過交託鑰匙之人。

    這玉匙就像死火山一般,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彷彿尋常首飾。可若一日,有人站在她面前尋她要玉匙,只怕就會招來一場大事。

    她未問出線索,只得作罷,由蕭定曄繼續拷問“救了你,你如何報答?”

    漢子忖了忖,低聲道“好漢,我知道有一筆大財,好漢若敢伸手,幾生不愁喫喝。可若失手,只怕立時就沒了小命。”

    蕭定曄一努下巴“說。”

    那漢子躊躇半晌,終於吆牙道

    “有一夥兄弟去掘墓,在南邊一處山上,挖墓時一不小心挖穿石壁,進了一處山洞。那山洞裏放的全是兵器,兄弟們運出去偷賣,賺了不少銀子……”

    蕭定曄心中一跳,立刻逼問道“可是賣去過衢州?”

    漢子點點頭“四處州府都賣去過。只是後來……”

    蕭定曄手下用力“後來如何?”

    漢子一痛,忙道“一個月前,等那一夥兄弟再去時,山洞空空,兵器已被轉移走,後來許是守倉之人已發現兵器丟失。”

    蕭定曄心中已明白,當時在衢州,他四哥跟着賣兵器的一條線,只怕根本不是三哥泰王的線,卻是這些盜墓賊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