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73章 殺人猴(一更)
    燭火憧憧。

    豬腰子臉的小矮子躺在地上,一隻手微微前伸,臨死時保持着最令他有安然感的行竊姿勢。

    然而周身鮮血與刀口,還有面上猙獰的神情,透露了他生前的煎熬。

    蕭定曄捂着貓兒的眼睛,低聲道:“你閉眼莫看,我再去查探。”

    貓兒微微側身,不去看小矮子的死狀,低頭望着懷中的小猴,輕聲道:“你可是被同一批惡人所傷?”

    受傷的小猴擡頭望她一眼,立刻將腦袋埋進她懷中,顫抖自一開始便未停下過。

    它後背的傷口緩緩往出滲着血,一滴滴淌在貓兒鞋面上。

    她蹲下身子,將小猴放在地上,要爲它包傷口,它立刻尖銳的“吱吱”叫起來,緊緊抓着貓兒不鬆手。

    她忙忙撫摸着它的腦袋,輕聲安慰:“莫怕,不是要離開你。”

    小猴的情緒卻並不能安穩。

    她只得又將它扌包在懷中,如同蕭定曄經常撫她背那般,避開小猴的傷處,一下又一下撫着它背。

    不過片刻,蕭定曄檢查過四處,方道:“這賊子太過膽大,偷到了不該偷的人身上。”

    他望着被翻的一團狼藉的屋子,搖搖頭:“看來,那一夥人即便逼供殺人,都未找出被偷之物。”

    貓兒嘆了口氣:“看來,那印章也同樣尋不回來。”

    他摸摸她髮髻,低聲道:“怕是被這賊子丟去了何處,甚至賣進了當鋪也極有可能。待回去,我們再一間一間當鋪去問。”

    兩人說畢,方想起一開始就投奔二人的小猴。

    貓兒低頭望着懷中可憐的猴崽子,低聲道:“怎地你又在此處?莫非你同你那主人合夥誆騙矮子,矮子買了你,卻沒放你離開?”

    小猴望着貓兒,忽的吱吱叫兩聲,從她懷中蹦出去,往院中角落跑去,卻停在一面黑影前並不進去,只淒厲大叫,似有深意。

    兩人忙忙跟過去,卻發現那角落的黑影實則是個小門。

    蕭定曄護着貓兒躲在邊上,一腳踹開小門,更濃的血腥味從房中盪開。

    火摺子亮起,將門裏照的影影憧憧。

    小猴驚聲尖叫。

    耍猴人並四五隻猴子的屍體在光影中顯現,均是一刀斃命。

    貓兒低呼一聲,蕭定曄立刻將她護在懷中,低聲道:“我們快走,此間發生這般命案,一定會驚動官府。”

    ……

    客棧裏,小猴背上的刀傷已敷上膏藥、綁好了紗布,此時正霸佔着牀鋪躺在上面,兩隻手緊緊拉着貓兒的裙襬,一副昏昏欲睡卻不敢闔眼的模樣。

    貓兒一下又一下撫着它的腦袋,微微一笑:“真像個娃兒。”

    蕭定曄見她神色溫柔,不由便想到了他和她的娃兒。

    狗兒。

    如果狗兒能安全出生,她也一定是個好母親,永遠那般溫柔的對待娃兒。

    然而他高看了她。

    此時他眼前的姑娘只溫柔了一瞬,便換上兇巴巴的神情,賞給小猴幾個爆慄:

    “騙我,嗯?同你主人兩個演戲騙我?二十兩還來,否則我便殺你喫肉,送你回老家!”

    小猴雖不懂她的話中意,卻看得懂她面上神情,不由爬起身鬆開她的衣裳,在牀帳裏東躲西閃,吱吱叫個不停。

    幾番翻騰跳出了牀帳,往桌案上一跳,但聽吧嗒一聲,從它手心裏掉下兩個東西來。

    印章。

    玉匙。

    印章是王三贈給她的印章。

    玉匙……貓兒喫驚道:“同我那枚玉匙極相像!”

    她轉去從包袱皮裏翻出來,將兩隻玉匙擺在桌案上。

    一樣的白玉所制。

    一樣的齒鋸。

    區別只在於,一隻上繫了紅繩,原本被她系在頸間,因要扮姐兒,方摘了下來。

    另一隻光禿禿的,便是從猴兒手心裏落下來的那隻。

    蕭定曄不由一笑,轉頭同猴兒道:“你家主人跟着偷兒同住一院,你竟然近水樓臺,跟着學了偷竊的行徑。”

    他忖道:

    “該是那偷兒順走銀子時,荷包裏還裝了玉匙。誰知養猴人和偷兒共住一院,玉匙和印章這種亮晶晶的東西便被猴子盯上。

    那一夥歹人尋來拷問偷兒時,養猴人和一羣猴子怕是撞上了殺人現場,方被牽連丟了性命。”

    他摟着貓兒後怕道:“你之所以在青樓遇上他們,便是因爲他們也同你想的一般,要先去青樓尋賊子。好在你機靈,同他們遇上卻脫了身。否則……”

    她知道他擔心什麼,忙道:“你放心,你知道我只在你面前耍耍脾氣,真正卻是個慫人,不敢拿自己小命去硬碰硬。”

    他不由一笑,道:“你倒是知道你將我喫的死死的。”

    她不由扭捏道:“我何時將你喫的死死?我又不是個真喫人的。”

    他低聲道:“幾年前你就吃了我的心,哪裏不喫人?我卻是心甘情願讓你喫的。”

    此時外間天色已亮,窗外人聲喁喁,又是新一日的來臨。

    蕭定曄正色道:

    “那些歹人提到鑰匙丟了,震天雷又未到手,可見這鑰匙定然與烏銀礦石極相關。

    這玉匙的背後,要麼是關着開礦的重要物資,要麼是存放着烏銀石中煉製出來的金屬。

    那些歹人未尋到玉匙,一定還會在城中露面。趁熱打鐵,我怕是要……”

    他話說到此處,卻有些躊躇,望着貓兒遲疑不絕。

    她忙道:“你放心,你外出奔波,我不會再這個時候逃開,不會給你添亂。”

    他嘆一口氣,擡手撫着她面頰,在她脣上印上一吻,低聲道:“我想什麼,你都知道。你放心,你折了的銀子,爲夫替你掙回來。”

    ……

    彷彿一瞬就到了夜裏,貓兒靠在牀頭不願闔眼,一顆心從蕭定曄離開便沒有放下來過。

    她懷中的小猴吱吱兩聲,彷彿在提醒她,雖然她肚子不餓,可它早餓了。

    她起身打開留下的飯菜,取了根雞腿遞給小猴。

    小猴立刻扌包在爪中,喫的狼吞虎嚥。

    她嘆口氣道:“你這隻小畜生,果然是養不熟的。你家主子養你多時,如今慘死,你卻還能喫能喝,沒有半分憂愁。”

    她站去窗外,望着天上圓月。

    星子繁密,皓月邊上的長庚星,亙古到今,都守護在月亮邊上,雖不再往前靠近,卻又不離不棄。

    小猴喫過雞腿,哧溜竄了過來,順着她腿爬上去,擠進她臂彎裏,一雙圓圓的眼睛吧嗒吧嗒望着夜空。

    她不由一笑,點在它額上:“花好月圓之景,你可看得懂?”

    它吱吱兩聲,倚靠在她懷中,同天上的星子大眼瞪小眼。

    五更時分,蕭定曄順着窗戶一躍而進。

    她一咕嚕從牀榻上爬起來,他已到了牀邊,低聲道:“無礙,未尋到那幾人,先歇息。”

    躺在她邊上,一瞬間便睡了過去。

    如此一連過了三日,到新的一個五更來臨時分,他從窗外躍進來,催促道:“快收拾,城門一開我們就離開。”

    ……

    第一縷晨曦打在城門上時,等待進出城的百姓已排了幾列,熙熙攘攘擠佔了半個道。

    一位胖乎乎的兵卒站在椅上,一邊打哈欠一邊喊着:“捉賊盜,捉劫匪,捉人,捉猴……”

    一旁的同僚見他依然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由揶揄道:

    “不過是被姐兒誆騙了酒水銀子,已過了好幾日,怎還這般不死不活?能被姐兒瞧上,那是你有面子。”

    胖衙役長嘆一聲,喃喃道:“紅粉骷髏啊,美人都是蛇蠍心腸啊!”

    他站在木板凳上一邊懶洋洋喊着,瞧見一輛馬車從眼前而過。

    一陣清風吹來,拂動馬車簾子,露出半張美人的嬌俏的臉龐。

    他立刻來了精神,遙遙向美人拋一個媚眼過去。那美人在馬車裏瞧見他的神色,也回他一個媚眼。

    兩廂裏友好客氣,彷彿在這城門處第一次相見的那一回。

    馬車不停歇前行,午時歇息時,蕭定曄方去了車廂,先從他鼓鼓囊囊的袖袋中掏出一堆銀票和碎銀,低聲道:“那幾人不見了蹤影,官府卻在捉一隻猴子。”

    貓兒低頭望望這突然出現的一堆財富,再轉頭望向倚在她身畔的小猴,對小猴的關心終於佔了上風,喫驚道:“官府以爲,是小猴殺了人?”

    他道:“過去確然有過受訓猴兒殺人之事,官府的懷疑聽起來荒謬,卻也不算全無道理。可是……”

    他揪住小猴的耳朵,笑道:“這麼一個小玩意兒,說它能殺人,卻是高看它了。”

    小猴立刻吱吱叫了兩聲,從他手中掙扎開,轉去躲在貓兒身後,只探出一個小腦袋瓜防備的望着他。

    他一笑,同她道:

    “如若我們將猴兒交出去,你一定會捨不得。爲今之計,只有帶着它一起出城。

    只沿途卻要小心,若遇上殺人的那一夥,卻有些不妙。

    耍猴人和偷兒身上的刀傷我仔細看過,俱是極毒辣的刀法。那些人武功不弱,如若同他們狹路相逢,極是危險。”

    貓兒點點頭,注意力方轉移道面前的一堆銀子和銀票上:“這些是……你這幾日五更才歸,是去賭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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