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2119 有沒有把他們當槍使
    大棚裏面的活幹完了,一夥人懶懶散散往外面走,有人不停地打着哈欠,有人用手捶着自己的腰,經過他們面前,看到張向北和老壽頭蹲在這裏,大家都直起身子,加緊腳步。

    老壽頭把手一揮,催促他們:“快點快點,快去那邊幫忙,時間快來不及了。”

    又衝着裏面叫道:“把燈關掉,電不要錢啊?!”

    有人把燈關了,大棚裏霎時暗了下來。

    這時候,雖然外面天已經大亮,但大棚的塑料薄膜上蒙着一層霧氣,就像是毛玻璃,光不能完全透進來。

    兩個人蹲在那裏,在半明半暗之中繼續說着話。

    張向北問:“李大福他們村裏很困難嗎?”

    “哪個村不困難,我們都是倒掛的,我辦公室的抽屜裏,沒有報銷的單據也是一大堆,村裏根本沒有錢報,又不是他李大福一個人。”老壽頭說。

    “爲什麼會這樣?”張向北感覺有些奇怪,老壽頭說的,怎麼和闞總說的不一樣,張向北問:“不是說現在村民們……”

    “村民們現在日子確實是好過了。”

    老壽頭似乎知道張向北要說什麼,打斷了他:

    “但村集體照樣窮得叮噹響,村民再富,我們也不能到他們口袋裏去搶錢,你說是吧?現在不比以前,村提留和統籌款都沒有了,我們這些村,本來就人多地少,當年分地的時候,分得比較徹底,村集體就沒留多少機動地。

    “前些年邊邊角角,倒是開出來一些地,結果退耕還林又還回去了,當時挖的時候就沒有手續,退的時候就沒有補償,加上我們這裏,你也知道,又不是像重慶市郊的那些村,沒有村集體的企業,也沒有什麼人要來徵地,補償款也沒有。

    “但是,村裏的開支一點也不能少,村道路維修,路燈更換,村幹部的工資,敬老院的支出,義務兵家屬、計劃生育中心戶長、護林員、人畜防疫員、五保戶、獨生子女等等的補助,所有這些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年總要二十萬出頭。

    “還有一個大項,就是上面七七八八的檢查,要接待他們,飯店裏都欠了一屁股賬。”

    老壽頭扳着手指,一筆一筆地算給張向北聽,這些開支,張向北以前聞所未聞,不知道一個村委會,原來有這麼大的負擔。

    張向北說:“那村裏的收入呢?”

    “我前面不是說了,基本沒有,除了上級財政轉移支付一年八萬二,其他的都要我們村集體自籌,我們能到哪裏去籌?像我們村裏,就還有一口魚塘,一年能收個三千塊錢的租金,其他的收入就沒有了,好在現在成立了公司,像我們這些村幹部,在公司也有一份收入。

    “我們村委商量之後,大家同意,村幹部的這部分報酬我們全都不領了,用來補貼村裏,我這個村主任,現在等於是給村裏義務勞動,就是這樣,還是不夠,沒有開源,光靠節流有什麼用,但開源,說說容易,做起來很難。

    “張總,不怕你笑話,我現在帶人去飯店喫飯,那飯店的老闆和老闆娘,看到我眼睛裏都在冒火。

    “我也要臉,我也不想去喫這個飯,可不去可以嗎?上面的領導來檢查,就是看得起你,你總不能連飯也不請人家喫,不然以後,你門還進得去的?你村裏有事需要他們幫忙,他們還會理你?”

    “不說不知道,我以前都不曉得村裏是這樣的,一說,還真的是怵目驚心,有解決的辦法嗎?”張向北問。

    “沒有,就一個字,等,反正不是我們這一個村,只要是遠離城市市郊,沒有什麼土地被徵用的村,都是這麼個情況,村集體的收入和支出都是到掛的,就等着,拖着,看上級怎麼來解決這個問題。”老壽頭說。

    “這樣,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工作積極性?”張向北笑道。

    “還談什麼積極性,就當和尚在每天敲鐘。”老壽頭笑道,“我們幾個人在一起,經常開玩笑說,等換屆的時候,都不要再當這個村主任了,就安安耽耽,在公司打份工算了,副總經理沒得當,種菜總還是會讓我們種的,你說對嗎。張總?”

    “不要那麼悲觀。”張向北說,“總會有辦法的。”

    兩個人蹲在那裏說着話,不知不覺蹲了一個多小時,有人找進來,和老壽頭說,主任,車都已經裝好了,你去看看,是不是可以發車了。

    老壽頭和張向北兩個人站起來走了出去,外面已經停了五輛卡車,把張向北的車夾在了中間,張向北看着覺得好笑,自己剛剛和老壽頭在說話,怎麼又有車來了他都沒有聽到。

    而且,他發現有件事顧工說對了,兩個人蹲着說話,還真的會變成一對話癆。

    五輛卡車都已經裝滿,“宅鮮送”重慶分公司的品控員,手裏拿着板夾子,要和老壽頭覈對裝車單。

    張向北和他們告別,把車從兩輛卡車中間移出來,調轉方向,離開了壽村去李村。

    經過李村蔬菜地的時候,張向北發現這裏的菜也已經送走,工人們都收工了,只有兩個人拿着掃把,在清掃裝車的空場地。

    張向北按下車窗,問他們:“你們已經結束了?”

    兩個人都說結束了,車都已經走了。

    張向北問:“李大福呢?回家去了?”

    其中的一個說:“他不會回家的,現在一定在村裏,你去村裏找他。”

    張向北向他們道了謝,驅車去李村的村委會。

    村委會里一個人也沒有,忙了一個早上,現在大家應該都回家去休息了,每一間辦公室的門都關着。

    張向北走到李大福的辦公室門口,抱着試試看的想法敲了敲門,門裏窸窣了一下,接着又沒有動靜,張向北再次敲了敲門,從門裏傳出李大福懶洋洋又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進來。”

    張向北推門進去,他看到李大福橫躺在沙發上,面朝着沙發裏面,身上蓋着一件軍大衣,知道了有人進來,他還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李總,你好!”張向北說。

    沙發上的人哆嗦一下,接着一轉身,騰地坐了起來。

    李大福揉着眼睛說:“真的是你,張總,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張向北問。

    “歡迎歡迎,我怎麼會不歡迎,我去給你倒水。”

    李大福說着就站起來,準備去給張向北倒水,急急忙忙的,膝蓋撞到了茶几的角上,疼得齜牙咧嘴,張向北說:

    “我不渴,你還是坐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