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346 第344章 蘇晏你爲何要
    “外面什麼聲音?”大牢通道中,蘇晏忽然停下腳步。

    提燈的獄卒側耳細聽:“……風雷聲?”

    荊紅追道:“有人在大牢入口外喧譁,高聲呼叫‘蘇大人可在此處’。聽聲音,是那個叫高朔的錦衣衛探子。”

    蘇晏一怔,繼而面色微變,朝入口處拔足狂奔。荊紅追毫不費力地跟上。獄卒猝不及防下,被他們甩得老遠。

    “高朔是沈柒的心腹,如此着急地找我,連‘暗探不得高調行事’的規矩都不顧了,想必出了大事。”蘇晏邊跑邊說,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原來是被荊紅追攬住腰身,風中飛蓬似的飄出了大牢地道。

    頭頂雷聲隆隆,如戰鼓催發,電策撕裂夜空,醞釀着一場威勢驚人的暴雨。

    “高朔!”蘇晏被荊紅追攜着,轉眼來到高朔面前,“出了什麼事?”

    高朔正被守軍們拖拽着,見到蘇晏眼前一亮,放聲道:“蘇大人,快去北鎮撫司!快!”

    “備馬!有話路上說!”

    三騎頃刻後衝出刑部門外的街巷。此處乃是皇城千步廊以西,與北鎮撫司只隔着都察院與太常寺,策馬飛馳,一盞茶工夫便可到達。

    高朔聲嘶力竭的呼吿夾雜在風中傳來:“皇上突然駕臨……叱責沈大人與反賊勾結……犯下謀逆之罪……要凌遲了他……現在只有蘇大人能救他了……”

    蘇晏手指緊緊攥着繮繩,面色凝重,一句話也沒有說。

    北鎮撫司的大門近在眼前,蘇晏趕不及停穩就下馬,險些被甩出去,幸好荊紅追飛掠而至,一把接住他。

    蘇晏站穩腳跟,輕輕推開荊紅追的攙扶,深吸口氣,沉聲道:“七郎,賀霖,我來了。”

    他快步拾階而上,穿過滿院兵戈相對的錦衣衛與御前侍衛。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向後推開幾步,給最有可能平息這場驚變的蘇相讓出一條通道來。

    被人羣層層包圍的前院空地上,劍光擊落了繡春刀。朱賀霖劍尖如電芒,指着沈柒厲聲喝道:“把刀撿起來!怎麼,害怕朕的身份,不敢動手?你沈柒怕什麼呀,你有虎狼之膽、夜叉之心,這世上可還有任何一樣東西,會使你忌憚與敬畏?!”

    沈柒半跪在地面,一手按膝,一手緩緩握住了落地的繡春刀的刀柄。

    “沒錯,用不着僞做忠君,來!”

    一道刀光如冷冽霜雪從地面捲起,直朝朱賀霖的底盤削去。

    御前侍衛驚呼“護駕”,紛紛向沈柒撲去。朱賀霖卻大喝一聲:“都別上來!這一場是朕與他兩個人的對決!”

    刀劍相格,火花迸射。旁觀的御前侍衛與錦衣衛進退皆不是,一臉焦急與糾結之色。

    但無論如何,他們不能任由天子遇險,打算一旦皇帝落了下風,就不顧旨意衝進去救駕。

    朱賀霖與沈柒拆了十數招後,覷了個空子,刃尖抖出好幾團劍花,接連攻向對方眉心、咽喉與胸口三路。

    這一式看着三路並進,其實並不難破解,後下腰彈出劍風範圍即可。但朱賀霖知道沈柒後背受過梳洗之刑,至今留有隱患,下腰躲閃時勢必牽扯到舊傷,導致真氣會有一瞬間停滯。只要抓住這差之毫釐的一瞬間,轉道攻其下盤,對方就將血染當場。

    沈柒在接招的同時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在下腰時,將真氣灌注在繡春刀中脫手擲出。朱賀霖若是不回劍格擋,非要繼續攻擊他下盤,只會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如此險象環生,使得御前侍衛們一片驚呼,忍不住道:“皇上小心!”“還是讓卑職們出手,拿下犯官!”“沈柒!你竟真敢動手,這是要謀大逆!”

    以石檐霜爲首的北鎮撫司錦衣衛們,則是心急如焚又左右爲難:既爲被逼到絕路的沈柒鳴不平,又不敢當場抗旨、忤逆聖意,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指揮使大人被凌遲處死不成?

    刀光電射而來,朱賀霖不得已回劍格擋。沈柒不退反進,趁機猱身而上,以掌爲刀,劈向對方頸側天鼎穴。

    這招是近身擒拿中相當陰毒的一招,一旦劈實,指力足以將喉結擊碎,氣管因此而塌陷,對方會在短時間內窒息而亡。

    觀戰的御前侍衛嚇得膽顫,正要飛身撲上去救駕,卻聽背後有人大喝一聲:“住手——”

    侍衛們聞聲回頭看,見是本該停職在家的蘇晏蘇閣老,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情急之下,蘇晏顧不得被打鬥中的勁氣波及的危險,直接衝進了戰圈。這下沈柒與朱賀霖即使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同時收手,各自被體內反噬的真氣逼得後退好幾步。

    蘇晏望了望他們兩人的臉色,走到朱賀霖身前,下跪行禮:“臣蘇晏,叩見吾皇萬歲。”

    朱賀霖胸臆間氣血翻騰,好一會兒纔開口:“你讓開,今日朕要拿下這勾結逆賊的叛臣!”

    蘇晏驚道:“皇上何出此言!沈柒身上是有些戾氣,有時在言辭上頂撞了皇上,但謀逆叛亂之事他是萬不會做的。還望皇上寬宏大量,饒過他這次。日後他定會收束性情,好好爲朝廷辦事。”

    “‘萬不會做謀逆叛亂之事’?清河,你的理智呢?你不是他,更不知道他對你隱藏了多少陰謀與祕密,不知道這張熟悉的麪皮下包藏了一顆怎樣的禍心,你就敢說這樣的話!”

    “臣的確不是他。”蘇晏極短地猶豫了一瞬,又堅決地道,“但臣願以性命擔保,沈柒絕非謀逆之人。”

    朱賀霖怒極而笑:“你……你用性命擔保他……好哇,那他被正法時,你是打算自殺殉情,還是要殺了我爲他報仇?”

    蘇晏頓首道:“臣不敢。只是事發突然,皇上今夜驟然發難,要定他謀逆罪,背後想必另有隱情。”

    朱賀霖餘怒未消:“沒有確鑿的證據,你以爲我僅靠捕風捉影就隨意定一個朝廷命官的罪?蘇清河,莫非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麼個憑一己喜惡任意妄爲的皇帝?”

    蘇晏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沈柒,見他面無表情地站着,視線漠然地投在斜插地面的那把繡春刀上,似乎對自己方纔與朱賀霖的一番爭論無動於衷。

    但他的指尖在顫抖。

    在被人察覺到之前,那些手指立刻緊攥成拳,顫抖消失了,只剩下青筋畢露所昭顯出的強忍的怨憤。

    蘇晏心底像被繡春刀的霜刃割了一道,疼得他說話聲音都虛了。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緩解這股痛楚,對朱賀霖道:“臣想看看這些證據,請皇上允准。”

    朱賀霖點了點頭,正待吩咐侍衛,蘇晏又道:“臣想私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