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325 第323章 蘇清河你完了
    “你可見過顯祖皇帝?”

    馬車在正午時分的街巷中馳行,車廂內,蘇晏問沈柒。

    沈柒搖頭:“顯祖皇帝在位時,我尚未出生。”

    蘇晏道:“我見過。顯祖皇帝的畫像掛在太廟中殿,朱賀霖還是太子時,在那裏跪過神牌。”

    沈柒不知他爲何忽然提到顯祖皇帝的畫像,但知道蘇晏不會無的放矢,所以用專注的眼神看着他,繼續往下聽。

    蘇晏陷入短暫的回憶,似乎在腦海中勾勒着什麼,喃喃道:“我們並不需要去證明太皇太后的清譽。”

    沈柒微微挑了挑眉,是個疑問與鼓勵的表情。

    蘇晏朝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隨着思路逐漸清晰,氣定神閒的光彩又回到了臉上:“我的意思是,那老女人有沒有偷情,其實與景隆帝是否正朔,並無必定的因果關係。也就是說,我們無需證明她的忠貞,只需要證明她兒子的血統就夠了。”

    沈柒思索了一下,還是不太明白他的意圖,便問:“如何證明是顯祖皇帝親生?無法滴血認親,且景隆帝與豫王的長相都肖似太皇太后,幾乎沒有其父的影子。”

    “兒子沒有,孫子有啊!”蘇晏笑道,“你大概沒有聽說過這個詞——隔代遺傳。”

    *

    愛華多緊緊跟在蘇晏身旁,卻又忍不住地左顧右盼,富麗堂皇的宮殿令他感到有些眩暈。

    那些莊嚴高聳的門樓、層層而上的白玉石階,甚至琉璃瓦屋脊在陽光中反射的光輝,都讓他不禁懷疑已身在天國——異教徒的天國。

    蘇晏停下腳步,轉頭看着這個瘦條捲毛的西洋帥哥,哂道:“不必緊張。”

    愛華多:“我、我沒緊張。”

    蘇晏:“你走路都順拐了。”

    愛華多:“……”

    愛華多猶豫再三,低聲問:“你們的皇帝陛下會不會很……嚴厲?回答他的問話時,要注意什麼?”

    蘇晏笑了:“像對我說話這樣就可以了。不過,禮儀不能少,你至少得拿出覲見斐迪南三世的態度來。哦對了,你來大銘之前,統治那不勒斯地區的可能還不是他,現在是了。”

    愛華多震驚:“你、你知道我的家鄉,還知道國王陛下?”

    對啊,“統一的西班牙”的第一任國王,稍微認真點學過歐洲史的都知道。以及,你們意大利果然是當“附屬”當成了歷史傳統。不過中世紀歐洲勢力劃分亂七八糟,各種親屬關係混亂不堪,誰選修歷史誰牙疼……

    蘇晏在轉念間已經吐了好幾個槽,面上卻露出淡定微笑:“我大銘雖坐擁中原,卻目存世界。下官不過是個多讀了幾本書的文人,對當今諸國形勢略知皮毛而已。”

    這叫“略知皮毛”?還有,你這地位,也好意思自稱只是“文人”……愛華多有些無語。

    他已經知曉蘇晏的身份,類似於王國的“副宰相”,只是沒想到如此年輕與俊秀。不知他們的皇帝陛下,又是何等模樣?

    愛華多不再發問,又走了一段長廊,穿過圓月門,終於在一座充滿異國風情的花園中,見到了現任的銘國皇帝。

    ——與他們的副相一樣年輕,但男子漢氣概更足些。譬如此刻,皇帝陛下就在湖邊的空地,用弓箭射吊在柳梢上的小鈴鐺,箭無虛發,每一箭射出去,都伴隨着鈴鐺清脆的聲響。

    皇帝陛下見到他,似乎很高興,甚至還很熱情,把弓一擱就走過來。

    愛華多受寵若驚地撫胸鞠躬,猶豫着要不要再隆重點,行個單膝跪禮,卻見皇帝陛下從他身邊快步走過,衣袖帶起一股清幽提神的香氣,似乎壓根就沒看見他,直奔着副相去了。

    皇帝不僅握了副相的手臂,查看過他脖頸處結痂的傷口,還問他等會兒能不能留下來陪膳。

    愛華多站在他們旁邊,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有點尷尬地後退了幾步。

    他踩到石子弄出的動靜,才使得皇帝轉過臉來,充滿審視與探究地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竟犀利得有如刀劍,令他心凜了一下,感覺這位銘國皇帝也許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年輕沒經驗。

    “宮裏已經有幾個會教異國語、彈西洋琴的大鬍子西夷人了,這個年輕的會些什麼花樣?”朱賀霖沒覺得西夷人稀奇,很快就收回眼神,語氣輕鬆地問蘇晏。

    蘇晏道:“他會畫畫兒。”

    朱賀霖錯愕一下,然後哈哈大笑:“朕也會畫畫兒。愛卿若是喜歡,想要多少幅,朕就能給你畫多少幅。”

    你只會畫春宮,有本事像你爹那樣正兒八經學學國畫啊!蘇晏忍住抽他的衝動,解釋道:“西洋畫的技巧殊不同國畫,叫做油畫,畫人物肖像尤其逼真,小爺不妨看看。”

    他朝愛華多遞了個眼神,後者連忙將帶來的油畫展開。

    朱賀霖一看,果然風格迥異,畫像上的人物頭臉也不知怎麼弄的,如攬鏡而照般逼真,連皮膚上的紋路與斑點都清晰得很。看着這名官吏的畫像,好像其人就在眼前。

    “爲何這西洋的油畫,畫出的人臉不是平的,五官高低竟能如此凸顯……”朱賀霖很是新奇地琢磨起來。

    愛華多見他頗感興趣,當即也興奮起來,用詞不達意的大銘話努力解釋起了繪畫中的透視原理。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朱賀霖很爽快,同時也是很不以爲意地說:“行了,你的畫有意思,留在宮裏畫院當個畫師,就授個……文華殿待詔罷。”

    宮廷畫師!還有官銜,意味着有俸祿拿!瞬間擺脫了四處推銷賣畫的困窘境地,愛華多喜出望外,連連鞠躬致謝,最後還單膝跪下,牽起龍袍下襬親吻,大聲發誓:“爲皇帝陛下效忠!”

    朱賀霖有些喫驚,嫌棄地把袍角從他手裏扯出來:“有心效忠是好,但君臣有別,臣子不可冒犯君王,你得多學學大銘的禮儀。”

    愛華多站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想起方纔皇帝陛下一見副相,不僅握了他的手臂,還把自己的手有意無意地放在他的肩膀與腰身上……莫非銘國的禮儀是臣子不可冒犯君王,但君王可以隨意親近臣子?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皇帝與副相之間移動,覺得大銘禮儀的尺度彈性有點大。

    蘇晏被這眼神看得牙疼,便將愛華多撂在一旁,對朱賀霖道:“我不是帶他來討官職的,而是來給小爺與皇爺,以及顯祖皇帝畫肖像油畫的。”

    “給父皇與皇祖父?”朱賀霖有點意外。

    蘇晏點點頭,後退半步,仔細端詳朱賀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