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80 第七十八章 生病都不安生
    午後果然下起了暴雨,緊閉的窗外,肆虐的風雨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蘇晏在牀上抱着一團大毛巾睡得天昏地暗。

    荊紅追腰間掛着一小壇黃桂稠酒,正在集市上給蘇晏買喫食。店家見鉛雲如墨,大雨眼看要傾倒下來,便趕着收攤。他花了三倍價錢纔買動店家,做了最後一份羊肉泡饃,熱騰騰地用瓦罐盛着,頂風冒雨施展輕功衝回客棧。

    酒水喫食無恙,他卻淋成個落湯雞。

    叫客棧夥計搬進來一個小火爐與一個冰桶,都放在外間。黃桂稠酒直接放在冰桶裏鎮着,那罐羊肉泡饃先放在桌面,等蘇晏醒來,往火爐上一煨,就可以現熱現吃了。

    忙完這些,他才脫去溼透的全身衣物,換上乾爽的貼裏。

    蘇晏迷迷糊糊囈語一句,翻個身,似乎醒了。荊紅追聽他鼻息粗重,呼吸聲忽快忽慢,覺得不對勁,便掀簾進入內間,發現他滿面不正常的潮紅,再一摸額頭,果然發起了高熱。

    從京城前往陝西,半個月波奔勞碌,且天氣酷熱,累過頭又中了暑,昨晚因爲法場之事還熬夜寫奏摺,身體早已負荷不住。今日在府衙後廳的脣刀舌戰全由一股膽烈意氣支撐着,待大局一定,精神陡然鬆弛,積疾便爆發出來。

    “我去請大夫,先叫兩個小廝過來照顧你。”荊紅追轉身要走。

    蘇晏拉住他的袖子,喘着熱氣說:“外面大暴雨,哪有大夫肯出診,等雨小點再去。”

    “大夫若是不肯,我就把人綁來。”

    “真沒必要冒這麼大雨……就是中暑發燒,又不是急症……先給我降溫。”

    荊紅追見他堅持,沒奈何只得先按吩咐,將牛皮囊內裝水與少量碎冰,做成個冰枕,又把他褻衣脫了,只剩條犢鼻短褲,用汗巾在酒液裏沾溼,頻繁擦拭身體。

    “重點擦拭脖頸、腋下、四肢、手腳心,”蘇晏回憶着前世醫生教過的物理降溫法,“還有腹股溝……就是shu蹊處。”

    荊紅追微怔。若要擦拭shu蹊處,便要把褲頭拉低。他爲難道:“怕是會冒犯大人。”

    蘇晏燒成了一團火,自己估摸着39度都不止了,費力地說道:“都是男人,冒犯什麼?再說,治病沒什麼可避諱的。”

    荊紅追這才把褲頭兩側拉下來一些,用汗巾擦拭。幾次三番後,酒液洇溼短褲,白色布料變作半透明,若隱若現地顯出旖旎之處,再怎麼目不斜視,也難免會有所觸及。

    他緊繃着臉,手上動作一絲不苟,耳根卻陣陣燙熱,呼吸忍不住有些急促。一邊罵自己定力不足,白訓練了這許多年,一邊難以自抑地心跳紊亂,汗溼內衣。

    擦過幾輪後,他忽然起身走到冰桶邊,抓起一把冰塊,直接往臉上抹。刺骨寒意彷彿驅走了體內的燥熱,但只要往牀沿一坐,看見青色簟席上的白玉身軀,感受到對方蒸騰着酒香與熱氣的體溫,他又熏熏然欲醉似的,神情不屬。

    蘇晏蹙眉閉眼,嘴脣燒得嫣紅,不時輕微地呻吟幾聲。

    荊紅追忍無可忍地再次起身,從攜帶的暗器盒中拈出六根細長銀針,逐一紮入自體穴位,封住足少陰腎經,這纔在綿延的刺痛感中,重又找回古井不波的心境。

    待到雨勢稍弱,他立刻叫兩個小廝過來照顧,自己打傘離開客棧,去請大夫。

    蘇晏這場病來勢洶洶,吃了三天藥,熱度依然反反覆覆,更兼頭暈乏力,四肢酸困,除了頻繁渴水之外飲食不進。

    周知府按他吩咐的,廢除舊令,貼了新的官府公告,又花兩天時間準備公審,第三日來客棧請蘇晏作爲主審官出席,見他病得昏沉沉,只好幫忙找了個名醫,公審之事自己去處理。

    到了第四日傍晚,蘇晏出了一身大汗,病情大爲好轉。在小北和小京的服侍下洗了個溫水澡,他懨懨地倚靠在軟枕上,喝着清香濃稠的白粥,感慨自己終於熬過一劫。

    “……我依稀記得,周知府來找過我?”他臉色蒼白,虛聲說道,“是爲了公審?”

    荊紅追道:“這點事他自己能解決,沒必要來麻煩大人。”

    “那個齊猛最後如何處置?”

    “按律該秋後處斬。但周知府擔心夜長夢多,將刑期定爲明日午時三刻。”

    蘇晏唔了一聲,慢慢把粥喝完。小北要扶他躺下,蘇晏說:“不躺了。整整四天,骨頭都躺散架了。我要出門走走,透口氣。”

    這下房內三個人都反對,認爲他病體未愈,不宜出門。蘇晏只好退而求其次,就在二樓的外走廊上溜達。

    此刻天色漸黑,城內人間燈火一盞盞燃起,蘇晏憑欄遠望,因爲元氣大傷,還有些頭暈,右眼皮狂跳不已。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嘀咕道,“該不會又要出什麼事吧……”

    *

    王武、王辰率領着上千人馬,在入夜時分逼近延安城郊。

    兩日前,報喪的徒衆趕到匪寨,把那箱頭顱送到兩位當家的面前。

    得知父母與嫂子、侄子遇害,兩兄弟撫屍大哭一場後,怒恨交加地發了狂。

    王辰拔刀砍斷桌椅,咆哮道:“此仇不報,誓不爲人!這就集合人馬,攻進延安城,殺光所有當官的,拿那個姓陸的點天燈,以祭爹孃在天之靈!”

    王武滿眼赤紅血絲,神情猙獰,卻還有幾分理智在,咬牙道:“我們這點人手,打打游擊可以,打不了攻城戰。須得招兵買馬,把隊伍發展壯大,纔有可能拿下延安。”

    他問報喪的匪徒:“你確定被抓的是齊猛?”

    那人答:“確定是。聽說他被麻繩捆着,依然能掙斷繩索,暴起傷人,險些殺了在場的兩個御史。若不是齊大哥,哪有這等神力?可惜沒殺成,還被關進大牢裏。”

    “兩個御史?刑場上除了那個姓陸的,還有誰?”

    “還有個新來的,不知道姓甚名誰,只聽觀刑的人說,年紀很輕,生得又俊俏,不像個當官的。”

    王辰手握刀柄怔住,喃喃自語:“是他?不可能……他說過要治理馬政,還陝西一個清明太平,怎麼會和那姓陸的同流合污?”

    “哪裏有什麼好官,還不都是官官相護!”王武疾言厲色罵弟弟,“爹孃的頭就擺在面前,你還要替仇家找藉口不成?那小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連生養之恩都不顧了!你這是想當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王辰瞪視哥哥:“我沒有!這事要是真和他有關,那他就是個卑鄙騙子!我會親手割了他的頭,拿來祭拜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