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105 第103章 你是蘇十二?
    議事堂外,黑壓壓一片兵卒人頭,圍着中間一塊寬闊的空場地。

    霍惇手裏的長槍,槍頭與槍桿交接處繫着一簇鮮紅的留情結,槍尖寒光翻飛,使得水潑不進。

    楊家梨花槍,是如今軍中與民間廣爲流傳的槍法,並非什麼獨門祕技,在他手中卻發揮出了不動如山、動如雷霆的效果。出招間虛、實、奇、正相輔相成,銳進時不可擋,速退時不能及,而且遇強越強。

    在周圍觀戰的兵卒也看入了迷,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近年邊關雖然有所動盪,他們不時要與小股韃靼騎兵遊鬥,但幾乎沒有過大軍鏖戰的正面交鋒,也自然沒有了看參軍大人盡力展示槍法的機會,畢竟整個清水營,也沒有能在霍惇槍下走過二十招之人。

    而今日擅闖議事堂的幾名瓦剌人中,爲首那個大個子,憑藉一柄彎刀,與霍惇對拆百招仍不落下風,甚至隱有力壓一頭的架勢。

    要知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短兵遇上長兵,本來就處於劣勢,這個瓦剌大漢竟還能略勝一籌,可見身手之不凡。

    兩人槍來刀往打了半個時辰,場中真氣勁蕩,連磚塊塗泥的牆壁都被震塌了幾處,地磚也碎裂了不少。霍惇額上已有汗珠滲出,盔甲內衣袍溼透,那名瓦剌大漢卻彷彿纔剛熱完身,連一滴汗都沒出。

    這般非人的體力,實在可怕!

    嚴城雪在後方等不及,又回到二樓觀戰,看得心驚肉跳,臉色卻露出不悅,半冷不熱道:“你們的參軍大人是不是有病?下令萬箭齊發不就得了,非得親自上陣,還以爲是三國演義呢,武將一個一個捉對單挑?我看他只長了胳膊腿兒,沒長腦子。”

    霍惇的親兵哭笑不得地想,嚴大人嘴上這麼不饒人,和霍大人究竟是一對至交呢,還是一對宿敵呢?

    一名親兵說:“參軍大人大約是……是見獵心喜了吧。好幾年了,都聽他抱怨沒有夠勁的對手,打不過癮。”

    嚴城雪道:“這下夠勁了吧,再把小命玩進去就更帶勁了。你們下去插一槓子,把他請回來,就說我要放箭了。他若是不撤,一同射成刺蝟。”他說這番話時,面上毫不動容,十分認真。

    親兵對嚴大人心腸之狠毒暗自咋舌,擔心他真會做到做到,又礙於他的積年淫威不敢勸阻,只得跑下去,拎了一杆槍加入戰局。

    霍惇打得正激烈,流汗也流得痛快,雖然越發喫力,但也越發激起鬥志,不想有人來攪局,當即罵道:“滾開!這裏沒有你插手的份!”

    親兵苦哈哈地道:“嚴大人要把我們都射成篩子。”

    霍惇心底一驚,不知這位活閻王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下意識地扭頭望向二樓外廊。

    阿勒坦趁機震開了他的槍尖,將刀鋒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嚴城雪果然言出必行,向議事堂屋頂上埋伏的弓箭手下令:“瞄準那個韃子,射!”

    弓箭手名義上是清水營駐軍,卻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

    這位行太僕寺的寺卿,身爲文官,專司陝西馬政,可是對本職工作毫無興趣,轄下各監苑那些狗屁倒竈的破事更是不想管,也不耐煩管,倒是對行兵佈陣與操練士兵之類的軍務野心勃勃。

    更兼手腕陰毒,慣施詭計,爲人又說一不二,也虧得參軍霍惇百般遷就,甚至把自己麾下的兵卒也交給他訓練。

    他訓練士兵的第一要旨,便是“軍令如山”,哪怕箭尖指向之處可能波及上官,軍令一下,就必須執行。

    弓箭手已被他訓練成了機器,聽得一聲令下,便松弦放箭。箭矢如流星直射場中。瞄準的目標雖是那名瓦剌大漢,但霍惇離得太近,難免殃及池魚。

    危急時刻,霍惇一把揪住親兵的衣領,懶驢打滾向後接連翻身,才避開了幾支險些穿身的流矢。

    他仰頭朝二樓叫:“過分了啊,嚴城雪!你這回太過分了!”

    嚴城雪脣角露出快意,挑眉道:“我不是通知過你撤回,是你不聽。好了,這不是沒事麼。我知道你能避開箭矢,正如我知道你再打個三五回合,就會傷在那韃子刀下。”

    霍惇罵不是謝不是,最後只好乾巴巴地笑了一聲,“嚴大人的關心真是別出心裁,只是別再有下一次,我怕自己喫不消。”

    再說箭矢即將落下時,阿勒坦發出了猛虎般的咆哮,返身衝向議事堂,連人帶刀撞向廊柱。

    銅盆粗細的木柱被他竭盡全力地一撞,竟然轟然倒地,整片屋頂嘩啦啦坍塌下來,大部分箭矢落了空,另外一些追來的流矢也被無數落下的瓦片擋住。他撞倒了左側的廊柱,仍不解氣似的,又猛衝向右側,把另一根柱子也撞倒了。

    失去兩根承重柱的支撐,議事堂靠外側的屋頂全線崩塌,更高的屋脊處瓦片也紛紛滑落,弓箭手們下餃子似的落了地,摔得一時爬不起來。

    霍惇震驚:“這他孃的是人?老林子裏修煉成精的熊羆也沒有這麼大的力氣!”

    嚴城雪繃着臉,怒道:“是你沒把營堡修結實!愣着做什麼,不上車輪戰,難道還想單挑?用我上次給你淬過毒的兵器,只需劃破一點皮肉,熊羆亦能放倒,何況人乎!”

    霍惇聽他“之乎者也”都出來了,知道是惱恨進了骨子裏,就算對那瓦剌人原本只有六分殺意,如今也變成了十二分,且是不死不休。

    不由暗歎:明明看起來斯文白淨的一名文官,怎麼兇起來比他這個戰場殺敵的武將還狠?

    他縱身躍上二樓,問道:“八千一萬匹贖金,你不要了?”

    嚴城雪嘴角扭曲了一下,似乎心下有所掙扎,但很快做出決斷:“戰馬雖然急缺,但若是拿他不下,反受其害,到時就不止損失一間議事堂了。事已至此,樑子也結深了,無論他是不是瓦剌部族的,不殺後患無窮。”

    霍惇知道勸他不動,只得默許。

    “我覺得,你們這樣不行。”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說道。聽聲源,就在兩三丈外的外廊轉角處。

    霍惇心下凜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營堡,近身三丈之內,自己居然等人出聲了才察覺對方的存在?

    他將嚴城雪往身後一拽,朝轉角處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嚴城雪被扯了個趔趄,扶着他的肩膀站穩,整了整頭上烏紗,確認儀容無失了,方纔開口:“這樣不行,哪樣行?放任那韃子把營堡拆了?”

    只見二樓外廊轉角處,現出兩名男子身影。

    一個年約十六七歲,是個姿質風流的俊美書生,嘴角微微含笑,氣定神閒地抄着手。另一個二十出頭,做侍衛打扮,貌不驚人,雙目蘊含的光彩卻湛然若神,令霍惇一見便心生寒意,覺得此人的危險程度,與場下那個洪荒巨獸似的瓦剌大漢比起來,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