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129 第127章 是你的催命符
    蘇晏在平涼郡王府的花廳裏喝了兩杯茶,吃了一碟桂花糕,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準備離開。

    先禮後兵。禮已經盡到了,既然朱攸苟不識趣,那就別怪他灌罰酒,帶錦衣衛把對方佔地蓋的莊園給推平咯!

    朱攸苟正在此刻進來,與他撞了個面對面。

    早聽說陝西巡撫御史蘇晏生了副好相貌,眼下就近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姿質風流、儀容昳麗,青袍襯着雪膚,一如碧空飛過白鷺,說不出的清雅飄逸。

    朱攸苟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道:“蘇御史,久仰久仰。本王方纔身體不適,累你久等了。”

    蘇晏見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胖子,長相倒也不難看,就是因爲兩腮肉多,將五官擠到一起,活像攤煎餅的師傅手抖,把所有配料都擱在了餅子正中間。

    這就是先帝之孫、存王之子、平涼郡王朱攸苟?跟前世見過的死肥宅差不多嘛,蘇晏默默吐槽,年紀輕輕就顯得眼袋鬆弛、目光渾濁,一看就像在酒色裏泡過了頭的。

    蘇晏拱手哂笑:“失敬失敬,見過平涼郡王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王爺可知下官因何而來?”

    朱攸苟見他開門見山,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怒意更甚,心想既如此本王也不和你推太極,省得浪費我時間。當即把假笑一收,明知故問:“蘇御史所爲何事?”

    蘇晏道:“許是兩寺官吏疏忽,忘記將新頒佈的律令傳至郡王府,以至佔了草場的莊園無法及時清退。故而本官親自來送這份‘清退令’,王爺身爲宗室皇親,該不會知法抗法,拒不執行吧?”

    他說着,將手中一大卷蓋了公章的白紙展開,遞到朱攸苟面前。

    把對方抗法一個多月的原因,推到兩寺官員的疏忽上,已經是給宗親一個大臺階下,蘇晏希望這位肥宅郡王能認清形勢,趕緊借坡下驢,以免文鬥變武鬥。畢竟動嘴皮子能解決的事,他也不愛使用暴力。

    朱攸苟非但不爲所動,反倒露出一抹令人不舒服的神情,像個惡意的誚笑。

    蘇晏微微皺眉,卻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張對摺的紙條。

    朱攸苟說:“巧了,本王也有東西要送給蘇御史。本王今日收到一封密信,命人謄抄了信件中的一小段,聽聞蘇御史博學多聞,還請品讀品讀。”

    蘇晏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謹慎接過,打開紙條瀏覽。

    一看之下,先是微怔,緊接着腦子裏跳出無數個“媽賣批”,直恨不得把這些憤怒的粗口兜成個鉛球,狠狠砸到遠隔千里的豫王的腦袋上!

    非得給他寫信也就算了,那你也寫文明點啊,這滿紙的“嬌吟不休如鶯婉轉”是什麼鬼!“盈盈滴露似雨淋漓”又是什麼鬼!還什麼“輕舒玉股、怯展蜂腰”,什麼“臀爲聳,腰爲顛,身作亂扭腳爲勾”,你他媽當自己寫小黃文的,還是拍豔/照門的?還能要點逼臉不?!

    這特麼還只是其中一段!全文還不知道騷/浪成什麼樣……

    這信要是真送到他手上,頂多就是給他膈應添堵,偏偏落到平涼郡王手上去了……朱栩竟啊朱栩竟,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看來阿追罵得一點沒錯。蘇晏看着段首那句“猶記當初水榭交/歡,你我情好意蜜”,眼前一陣發黑,喃喃罵:“狗王爺——”

    荊紅追忙從背後託了一把,擔心地喚道:“大人?”

    蘇晏立刻回神,將紙條掐入掌心,握拳道:“無事,你退下。”

    荊紅追目光森冷地盯了朱攸苟一眼,不甘心地退後幾步。

    朱攸苟瞪着蘇晏,怒問:“狗王爺罵誰呢!”

    “不是罵你。”蘇晏心頭狂瀾過後,臉色逐漸恢復平靜。

    朱攸苟餘怒未消,不客氣地說:“蘇御史還未點評此信,本王洗耳恭聽!”

    蘇晏迅速盤謀着,嘴裏隨口說:“下官才疏學淺,難以管中窺豹,不如王爺將這信的原件借我一觀,纔好點評。”

    朱攸苟暗笑他天真,那封信的原件如今就是自己剋制他的底牌,怎麼可能給他任何損毀的機會?

    當即哂笑道:“既然蘇御史自謙,不願點評,那本王就將此信公之於衆,讓陝西各司的大人們同來品鑑一番。蘇御史覺得如何?”

    兩三句話間,蘇晏心底逐漸有了招法,做出一副軟肋被人拿捏,又羞又急又氣的模樣,臉頰漲紅,嘴脣卻咬得發白,目光驚疑不定地望向對方。

    朱攸苟被這股示弱的姿態取悅,哈哈大笑,心道書生就是書生,區區十六七歲,能有什麼城府閱歷?任你讀書萬卷、再多小聰明又有何用,遇到這種關乎自家名聲前程的大事,還不是手足無措。

    荊紅追見狀,暗覺蹊蹺,便煞氣騰騰地持劍上前,不料被蘇晏扯住胳膊,低聲責道:“不可造次,還不快退下。”又對朱攸苟拱手:“我這侍衛魯莽無知,萬望王爺海涵。”

    這下倒叫荊紅追驀然反應過來——蘇大人這是在下餌呢!釣的就是面前這隻胖頭魚。否則依照大人的性子,即使面對皇親國戚,惹怒了他,要麼巧言脫身事後報復,要麼板磚掀臉玉石俱焚,再怎樣也不會露出如此怯懦神態。

    朱攸苟悠悠道:“既如此,莊園之事,蘇御史與本王重新再議一議?”

    蘇晏猶豫不決,左右瞥了兩眼。朱攸苟知道他是嫌人多口雜,不好說話,於是命左右都退下。

    王府的婢女僕人們告退後,蘇晏又轉頭目視身後錦衣衛,示意他們也退出廳外。

    荊紅追如何放心他與居心不良的朱攸苟獨處,只看沒看懂意思,站在原地當木樁子。

    蘇晏惱道:“吳名!你個刺兒頭,再不聽命,當心本官用馬鞭抽你!”他說着,劈頭蓋臉地甩了荊紅追幾巴掌,聲音清脆響亮。

    他這點力氣,對荊紅追而言不痛不癢,卻藉着耳光聲的掩蓋,送去細若遊絲的語聲:“豫王信使定在此處,去救人。”

    荊紅追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自家大人的吩咐,又是在這種不得不演戲的情況下,讓他感到茲事體大,倘若不執行,怕會壞了蘇大人的佈置。

    他用眼神悄悄問:大人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蘇晏亦以眼神回答:放心,他再怎樣,也不敢在王府殺我。

    荊紅追略一遲疑,又被蘇晏用眼神催促,只好做出捱打後暗自懷怨的模樣,黑着臉退出花廳。

    蘇晏鬆口氣。他此刻最擔心的不是朱攸苟對他不利,而是阿追固執,爲守護他的人身安全不肯聽令。好在阿追在愚忠與信賴之間,選擇了後者,讓他心底對自家侍衛不禁又高看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