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211 第209章 知恥而後改正
    皇帝要親自送他回府,蘇晏自然不敢說後面那輛馬車內還有兩個姦夫……不對,是兄弟和侍衛眼巴巴等着他呢,就想着等御駕走了,再去沈府探傷。

    日已近午,換做平時,他肯定要留皇帝用個膳。但眼下因爲心虛,唯恐皇帝堅持要扒他的褲子檢查有沒有傷口,故而一進門就作體力不支狀,告罪道:“臣有些睏倦,怕君前失儀……”

    皇爺也不以爲忤,囑咐他多休息,回頭讓御醫上門再看看,開點進補的藥,便乘馬車回宮了。

    小北和小京擔心受怕一整夜,終於見大人回來,抱着大哭一通,發現六神無主之下,連洗澡水都忘記燒了。

    蘇晏安慰他們:“沒事,先喫飯。完了你們慢慢燒水,我出去一趟瞧個人,順便把阿追帶回來。”

    兩個小廝去熱飯,蘇大人趁機打了盆涼水,咬着牙把下身匆匆擦了一下。因爲水太冷,他決定先不清理裏面,回頭等泡浴桶時再弄。

    他在藥櫃裏扒拉,想找點金創藥粉,結果藥粉不是特殊部位適用的,也不知裏面摻了冰片還是樟腦,剛抹了一點點,火辣辣的比不塗藥還痛,頓時刺激得眼淚掉下來,趕緊又洗掉,只換條幹淨褲子了事。

    飯菜熱好了。因爲屁股痛,椅面坐不住,蘇大人藉口之前坐久了腰疼,就站着囫圇吃了些東西,打發小廝們去準備馬車。

    結果他剛出大門,還沒坐上馬車呢,就見太子騎着那匹心愛的紅鬃馬狂飆而來,身後追着幾十名疲於奔命的侍從。

    朱賀霖遠遠看見蘇晏,眼睛頓時亮了,馬都沒停穩就飛身躍下,一把托住他的手肘,上上下下打量,連珠炮似的問:“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傷到?那些刺客把你抓去後有沒有折磨你?小爺給你報仇,把他們一個個都活剝了皮,碎屍萬段!”

    這份關心因爲太過緊張,聽起來有些晦氣與暴力,但蘇晏依然感動,拍了拍太子的手背,說:“沒事,就劃破點皮,已經包紮過了,放心吧。”

    朱賀霖這才鬆口氣,擡袖擦了擦額上的熱汗,嘟囔道:“你可把小爺的魂兒都嚇飛了……小爺昨夜打算帶侍衛出宮去找你,可司鑰長死活不肯開宮門,搬出父皇的旨令來壓我,個天殺的!”

    蘇晏笑道:“小爺有心了,臣真的很感激。”

    “今早宮門一開,小爺就衝了出來。他們沿着河道搜,我就不,叫兵馬司把大時雍坊給封了,一寸一寸地耙。上次我遇刺也在大時雍坊,搞不好那裏就有七殺營的地下據點。你說過這叫什麼……對,燈下黑,小爺就想也許刺客並沒把你劫出城去。”朱賀霖沮喪地嘆口氣,“結果小爺猜錯了,你真的在城外。倒是歪打正着,在大時雍坊挖出了那處窩點,抓了幾個真空教的頭目。”

    蘇晏說:“小爺的推測很有道理啊。換作是我,水下就安排兩撥人,一撥順着河道往城外,弄出些水花吸引追兵,另一波就帶着俘虜悄悄潛回大時雍坊。這樣更穩妥,也能拖延更長時間,就算追兵最後找到,人都已經片成片兒涮火鍋了。”

    朱賀霖臉上懊惱之色盡消,笑罵:“胡說八道!哪有人站在刺客綁匪的立場上,反過來設計自己死法的!”

    蘇晏見朱賀霖不再因此介懷,且遇事懂得思考對策,還給自己添了份功績,也覺得高興。

    他正想誇太子幾句,忽然一陣惡寒從後背飛竄至四肢,身體不由自主地打顫,整個腦子都有些發飄。

    朱賀霖以爲他凍着了,忙解下自己的罩衣給他披上:“沒事吧?要不叫小廝再去拿件厚披風?”

    “沒沒沒事。”蘇晏抓着衣襟把自己裹緊,上下牙直打架,“大概是昨夜落水受寒,喝點薑湯就好……”

    說話間,一大隊緹騎朝着他們飛馳而來,爲首的高大男子騎一匹黑色駿馬,金冠玄裳,眼熟得很。

    朱賀霖眼神好,道:“是四王叔!”

    蘇晏剛回頭,疾馳的黑騏已與他擦肩。豫王彎下腰長臂一舒,直接把蘇晏撈到了馬鞍上,連人帶馬如離弦的箭般掠過,留下一串朗笑聲:“告辭了,太子殿下。”

    朱賀霖一怔過後,大怒:“好哇,敢從小爺手裏搶人!”立刻翻身上馬,追着豫王而去。

    東宮侍衛又只得疲於奔命地追在太子身後,叫道:“小爺慢點,地上滑!”

    蘇晏只覺眼前一花,幾秒鐘的騰雲駕霧後,已經身在奔馳的馬背上。

    豫王一手攬他的腰身,一手控繮繩,笑道:“有沒有嚇到?”

    蘇晏有點惱火:“瞎開什麼玩笑?我正與太子說話呢,你這麼搶了就跑,嚇我一跳不說,太子不要面子的?”

    “管他的,我連他爹的面子都未必給。”豫王說,“你只是嚇一跳,而我是嚇了一夜外加一上午,帶着王府侍衛滿城找人,你說你要不要補償我?”

    補償個屁!蘇晏被馬鞍和馬脖子夾成了個側坐的姿勢,不僅彆扭,而且顛得屁股疼。一側頭就看見豫王的胸膛,再往上是鬍子拉茬的下頜,像是一兩天沒颳了,髮髻也沒綰齊整,好幾縷亂髮掙脫出來,隨風飄動。

    他印象中的豫王,風流浪蕩,頗爲重視儀容,衣裳未必最鮮豔,卻是紋色華麗,容貌十足英俊,更兼打理整潔。除了被浮音的迷魂笛音弄得憔悴不堪的那幾日,還從沒見過這般不修邊幅的模樣。

    再怎樣,人家也是一夜沒睡出來尋他的。蘇晏不自覺緩和了語氣,低聲說:“累王爺掛心了,下官慚愧得很。”

    豫王道:“我就不該同意由那些御前侍衛給你守夜,一個個在宮裏養尊處優久了,最多就是演武場上練點把式,祭天祭祖時跟着護護駕,再鋒利的槍頭都遲鈍了,也就表面光。”

    蘇晏覺得皇爺派來的那些侍衛,根本沒他說得那麼不堪,自己會被擄走,一來事發突然,剎那間猝不及防;二來阿追身手過人,潛伏、突襲、遁逃又是拿手的強項。倘若換個刺客,未必能得手。

    不過,他這會兒自覺欠了豫王的人情,不會爲了給御前侍衛正名而去薄對方的面子,於是說道:“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計劃不夠周全。”

    “我都打聽過了。你這招引蛇出洞用得不錯,可惜犯了兩個錯誤,這要是放在戰場上,很可能因爲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蘇晏被批評,卻並無任何不滿。自從知道了對方過往的經歷,以及掩埋在史書中的“佚名戰神”的身份後,他面對豫王時,心態就忍不住有些分裂——

    一方面覺得豫王舉手投足間還沾染着不正經的做派,尤其與自己獨處時,總還有些花花心思習慣成自然地冒出來,需要格外警惕。另一方面又覺得對於這種“一身轉戰三千里,一槊曾擋百萬師”的人物,正不正經似乎不該是那麼刻板的定論,正經時頗有幾分英雄氣概,不正經時說是豪放不羈也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