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271 第269章 卻是誰逼的誰
    墨點濺在龍袍的下襬。

    皇帝的臉色比硯臺裏的墨汁還黑,額角爆出了隱約可見的青筋,目光寒峭,猶勝嚴冬的冽風。

    因常年身居尊位,這股寒意自帶威壓。蘇晏一面臉皮刺痛、心底發虛,一面覺得能把皇帝氣成這樣,自己也算是真正的鐵齒鋼牙了。

    頂住!今天不給這老男人點顏色瞧,還真以爲睡一次就把我拿捏住了,以爲我蘇清河像其他臣子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蘇晏給自己打完氣,擺出一副倔傲面孔,毫不閃躲地直視對方。

    皇帝攥他腕子的手,轉而去捏他下頜,另一隻手則扼住了他的後頸,將他向後掀在了龍椅上。

    蘇晏拼盡全力反抗,又蹬又踢地滑下椅面,還使勁拽着龍袍的衣襟,把皇帝也拖到了地面。

    在這燭影搖曳的御書房,爲君的不要了君王威儀、爲臣的丟掉了臣子禮數,兩人在地面翻滾着、互相壓制着。

    深青色的金磚地面光潔如鏡,隱約倒映出動作激烈的臂與腿,靜室裏只聽見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喘息。

    皇帝把蘇晏死死壓在身下,用扯落的桌幔纏繞住他的雙臂,撕扯他的玉絛環腰帶。

    蘇晏蛇一樣扭動,用腳蹬皇帝,把一隻白色麂皮靴都給蹬掉了。

    皇帝拽掉他的腰帶往旁邊地上扔,腰帶上鑲的青玉砸出了裂紋。天子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也隨之綻出了裂紋似的,露出底下洶涌着的,什麼臉面、禮儀與風度都已束縛不住的激潮。

    “……不一定是朕的?哈,那你倒是說說,是誰的?!”

    “誰都可能!”

    皇帝一手按着蘇晏的雙臂,一手繼續撕扯他身上藍色貼裏的肋側繫帶:“你這可是龍胎!”

    蘇晏從絞成了繩索的桌幔中掙出一隻胳膊,與皇帝的手指較着勁:“是太子的!皇爺不是早就責罵過臣,說臣用淫穢之物敗壞太子心性,還賞了臣五十廷杖?可惜臣死性不改,又去勾引太子殿下,實乃不知廉恥!”

    “刺啦”一聲,不僅是繫帶,整件貼裏沿着腰側被撕開。皇帝像剝栗子一樣將蘇晏硬是從殼中剝出,卻難免要被尖刺扎傷:“——胡言亂語!朕什麼時候指責過你……勾引太子?”

    身下墊着硃紅桌幔與藍色外袍,僅剩的素白中衣便顯得格外單薄。蘇晏疲累地喘着氣,仍未放棄掙扎抵抗:“若非臣不知廉恥地勾引了太子殿下,春宮圖從何而來?皇爺不就是因爲這事兒才疏遠了臣,一口一個‘不見’?如今臣統統認罪,要殺要剮都由皇爺,皇爺可還滿意?”

    皇帝心口疼得發顫,連帶強壓着他肩膀的手臂也顫抖起來,低啞地喝道:“閉嘴!別說了……”

    蘇晏仰起白玉似的修長脖頸,雙眼斜乜着皇帝,溼漉漉的睫羽在泛紅的眼角處挑出一道陰影,像要哭,勾起的嘴角卻又像要笑:“太子是田裏沒長成的小白菜,青澀得很。怎奈臣不識好歹,放着熟肉不喫,就愛揪菜葉子生啃。”

    皇帝猛地低頭,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誰咬破了誰的舌頭,甜腥味在嘴裏攪動,使得這個深吻在激切情纏之外,又多了一股傷懷。

    半晌後,皇帝以臂撐起上身,俯視身下衣衫不整的臣子,沙啞地道:“看看你,都把朕逼成什麼樣了……”

    蘇晏滿面潮紅,鼻尖滲着細密的汗珠,手指在散落地面的衣袍上徒然無力地抓握。“是皇爺逼的臣。”他力竭般吐了口氣,“春宮圖之事,皇爺可想好了,打算如何處置臣?”

    皇帝道:“不關你的事,朕知道,是太子胡鬧。”

    蘇晏逼問:“既然知道不關我的事,爲何不見我?”

    皇帝說不出話,只是俯身抱緊了他,在他肩窩處沉重地呼吸着。

    “臣不在的這半年,皇爺的頭疾怎樣了?”蘇晏低聲問。

    皇帝沉默片刻,含糊回答:“老樣子,還好。”

    “——皇爺騙我。”蘇晏冷冷道,伸手推他意欲起身。

    “……比之前發作更頻繁些,痛感亦有所加劇,故而召陳實毓入宮,住在前廷方便隨時傳喚。”皇帝改口道。

    蘇晏的臉色這才軟了一些:“皇爺頭疾加重,並不諱疾忌醫,卻偏要瞞着我,甚至疏遠我,是何道理?是覺得我蘇清河性情軟弱,不堪攜手平難,非得你獨自風雨一肩挑;還是認爲我曾許諾過的‘前路再崎嶇,我陪你走到底’,全然是一句虛言?”

    皇帝再度沉默,良久後擡起上身,嘆道:“朕是想,趁你陷落未深,及時抽身還來得及。”

    蘇晏冷笑起來:“皇爺此言不覺得虛僞麼?當初是誰步步爲營,要張網捕捉我這隻飛蛾,如今我不想逃了,你倒於心不忍想要放我一馬?你可曾問過我,想不想被放?”

    皇帝痛楚地皺了皺眉,伸手握住他的肩,臉色有些青白,神情卻恢復了冷靜:“彼一時,此一時。如今你留在京城,留在朕身邊,絕非好事。朕考慮過了,想讓你去陪都。”

    “南京?”蘇晏同樣皺了眉,卻是因爲疑惑與隱隱的不滿,“太子去南京祭陵,我去做什麼?怎麼,皇爺還嫌太子與臣離得太遠,想瓜田李下送做堆?”

    皇帝再次堵住了這張平日裏甜蜜、今夜卻格外不中聽的嘴。

    蘇晏不止被吻得力竭氣短,恍惚間命也去了半條,手臂不自覺地攀上皇帝的後背,身子骨軟成了一灘春水。

    在換氣的間隙,皇帝溫柔地命令道:“讓你去便去,聽話。至於太子的小心思,朕知道。但也知道你對他並無兒女私情,朕信你。”

    蘇晏這下心裏舒服了些,小聲嘟囔:“本來就是,我看朱賀霖那小子就像看弟弟,唔……”感覺皇帝的手在他腰臀上揉捏,蘇晏氣息一滯,頓時卡殼了。

    皇帝故意板着臉:“亂了輩分。你想當他兄長?朕可沒把你當兒子。”

    蘇晏摟着皇帝的脖子,貼耳私語:“我總不能也把他當兒子……大逆不道啊這是。”

    皇帝亦微聲私語:“你可以不當他是兒子,他卻必須只能當你是小媽。他要是做不到,這輩子別回來了。”

    蘇晏捶了一下皇帝的後背:“小什麼……胡說八道!堂堂一國之君,說的什麼渾話。”

    皇帝卻道:“‘一室之中,我們有鶼鰈之情’,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所以這裏沒有君臣,只有伉儷。既如此,說幾句渾話也無傷大雅。”

    蘇晏熏熏然欲醉,把滿嘴的尖牙連同一腔惱火都抹平了,甚至忘了繼續追問:爲何非得是南京?讓我過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