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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七章庶民的力量

    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徐五想帶着蒙古騎兵緩緩退出嶽託營寨。

    他們走的非常仁義,不僅僅帶走了蒙古傷兵,就連屍體也沒有留給建州人糟蹋。

    所有人離開了城寨之後,就在城外集結,火炮再一次發出怒吼,向嶽託營寨傾斜了一通炮火之後就離開了張家口。

    至此,用時長達十一天的張家口之戰終於落下帷幕。

    這一仗對藍田縣來說是一件意義深遠的事情,在戰術上,藍田縣並沒有獲得勝利,甚至屬於失敗的一方。

    在戰略上,藍田縣的收穫就非常大了。

    鍛鍊了隊伍不說,僅僅是真正收服了殘存的五千餘蒙古騎兵,就是一樁大收穫。

    更不要說,在這場戰役中,藍田縣終於樹立起來了自己的大義旗幟——爲大明百姓奮戰到底。

    在這一戰中,真正爲大明百姓付出血的代價的是盧象升……可是,真正得到大義名聲的卻是藍田縣。

    對於藍田縣鋪天蓋地的宣傳手段,盧象升保持了沉默……並且將損兵折將的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於是,大軍帶着百姓才進河北,他就被監軍太監張克友打入木籠囚車押解進京。

    同時,他在軍中殘存的六位堂表兄弟,也獲得了同樣的待遇,盧氏一門七兄弟被裝在七輛木籠囚車裏,一路上招搖過市……何等的壯觀!

    如同盧象升預料的那樣,他們拼死作戰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好下場,根據朝廷公文來看。

    盧象升在山東畏敵如虎,怯戰不前,任由建奴在山東燒殺劫掠視而不見,是爲大罪。

    建奴退走,雖然一路追隨卻無寸功,僥倖在藍田縣與建奴的爭鬥中趁亂奪回一些百姓,卻功不掩過……

    朝廷公文不知怎麼的就被人泄露了出去,盧象升囚車所到之處爲萬人唾罵。

    剩餘的四千天雄軍被置於保定總督,保定總監軍看管,待朝廷處置完盧氏衆兄弟之後,天雄軍將被就地解散,所有軍官發配九邊充軍。

    “兄長,爲什麼啊?”

    五弟盧象同的囚車就在盧象升乘坐的囚車邊上,從臉上摳下一塊爛泥,忍不住朝自己的兄長怒吼。

    盧象升看了一眼弟弟,輕聲道:“我盧氏一心爲大明,餘者不足慮。”

    盧象同顫聲道:“如果戰死,我認了,可是,如此羞辱……”

    盧象升呵呵笑道:“但求心安就是了。”

    盧象同哭泣道:“我們盧氏家教讓我們爲大明戰死,這也就罷了,可是,我們天雄軍何辜?

    那些與我們同生共死的兄弟,百戰餘生之下,沒有賞賜,沒有榮耀,卻要發配九邊爲奴,兄長,他們冤枉啊——”

    盧象升笑道:“不冤枉。”

    盧象同收起眼淚顫聲問道:“兄長,何出此言?”

    盧象升笑道:“大明棄他們如敝履,如惡瘡,可是呢,也有人垂涎他們如見龍肝鳳髓,有人渴慕他們如見絕世美人,這就是他們在我麾下受苦得到的報答。

    老五,不出一月,他們就會過上好日子的。”

    盧象同擡起頭驚訝的道:“真的麼?誰會如此高看他們?”

    盧象升笑道:“雲昭!”

    盧象同鬆了一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總算沒讓兄弟們血戰多年……兄長,他們真的能?”

    盧象升道:“雲昭想要我們天雄軍的心思非一日一夜了,現在,真的便宜這個傢伙了。”

    盧象同破涕爲笑,胡亂擦一把臉上的淚水道:“還好,老八被藍田縣人給送去藍田城養傷了,我盧氏終究不會絕後。”

    盧象升溫和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道:“死的只有我一個,你們都不會死的,我已經上奏——已將無能累死千軍。

    我想,不論是高起潛,還是楊嗣昌都會滿意這個結果的。”

    盧象同聽了兄長的話,臉上並沒有死裏逃生的歡快,反而落寞的道:“死就一起死吧,這人間活着也毫無意義。”

    盧象升道:“這話我跟雲昭也說過,他卻要我活着看看新世界。

    我爲人迂腐,很清楚新世界對我這樣的舊人意味着什麼……不過,五弟啊,你可以代我去看看,看看藍田縣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們說的那般好,看看,人在藍田縣是不是能活出人的本來模樣來。

    看看哪裏是不是一個可以讓我的靈魂安居的地方,如果能,你就把我的屍骨帶……”

    話音未落,盧象升就警惕的向正西方看了過去,與此同時,盧象同,盧象坤等一干將領也轉過頭去。

    那些押送罪囚的大明衛錦衣衛卻對此一無所知。

    盧象升就對領頭的千戶喊道:“敵軍,正西方,兩裏,騎兵兩百!”

    領頭的錦衣衛千戶冷笑道:“你以爲會有人來救你?癡人說夢,等到了京師,就是你的死期。”

    盧象同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賊球囊的……哈哈哈,去死吧。”

    錦衣衛千戶聞言大怒,揮動鞭子就沒頭沒臉的抽了下來,盧象同的腦袋露在檻車外邊避無可避,只能破口大罵,卻不防被人家一鞭子抽在嘴上,脣齒破裂,當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繼續大笑。

    一彪騎兵果然從一個小山後邊轉出來了,錦衣衛千戶顧不得繼續懲罰大笑不已的盧象同,撥轉馬頭帶領百餘錦衣衛番子護住了囚車,並且對最裏面的錦衣衛番子吼道:“若有不測,所有罪囚即刻斬首!”

    聽錦衣衛千戶如此說話,並且面對騎兵敢立陣迎戰,盧象升凌厲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對錦衣衛千戶道:“不要擔心,對方的騎術不精,陣型凌亂,應該不是強敵,你們可以弓箭禦敵,三射之後,以錐形陣破之。”

    錦衣衛千戶狐疑的瞅瞅盧象升道:“這不是你的救兵?”

    盧象升笑道:“盧某此次是自願束手就縛,否則,以保定總督梁三喜的本事還沒有法子留下我。”

    錦衣衛千戶神色緩和了下來,看着盧象升道:“某家當了多年的錦衣衛,見過太多的事情,將軍是功是過,自有朝廷論處,無論如何,本官也不會讓你落進流寇手中受辱。”

    盧象升並不答話,只是狐疑的瞅着不遠處的那一夥人。

    前方亂糟糟的騎兵終於停在了百步開外,果然如盧象升所說的那樣,這羣人雖然被稱之爲騎兵,只不過是連驢子也算上了。

    錦衣衛千戶抽出繡春刀指着對面的蟊賊道:“何方蟊賊敢劫奪朝廷欽犯,就不怕株連九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