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3章 內奸
    承鐸想的方法很簡單,即用長兵器藉助衝擊之力砍斷敵人的馬腿。戰馬就是騎兵立足之根本,馬失一蹄便不能行。而這個法子也要相應的兵器,這個兵器讓承鐸給畫了出來,形狀大略似戟。一般的青銅製戟,是宮防衛兵所執,將矛、戈合成一體,既能直刺,又能橫擊。承鐸想出來的這戟卻又不大一樣,一端如矛,矛側有狀如新月的利鉤,戟長八尺,不待胡人的彎刀近身,便可先鉤住馬腿。那彎鉤便是用來砍那馬腿的,橫戟一鉤,可挫其騎;再順勢撤戟直刺,可斃其敵。這兵器便是和這一鉤一刺的招式合起來用的。

    承鐸找來東方,屏退左右,把這個意思說了。東方細想了想,覺得可以一試:“這個法子需有兩個前提,一是機密,二是出奇。練成之前,我們最好不出兵。”

    承鐸皺眉:“避戰,這似乎……不是我的作風。”

    “戰勝不只是殲敵,而是儘量以己之存換彼之亡。”東方停頓一下,“你該不會覺得避而不戰就是窩囊吧?”

    承鐸不屑地回道:“這麼低劣的激將法你也用得出來。”

    東方心中暗笑:“低劣不要緊,有用就行。”

    果然這月餘,承鐸便逡巡不戰了。胡狄大汗的騎兵逼到營前十里,駐紮得十分嚴密,安設得格外穩妥。只是每每挑釁,都被承鐸命步兵以強弩射回,火燒石砸無所不用,只不出兵。胡人欲戰不能,既氣悶又生疑,摸不準他到底要如何。

    楊酉林和趙隼各從東西二營抽出騎兵兩萬騎,退後五里下寨,一應訓練都聽從東方調派。承鐸卻只坐在中軍,每日看三軍奏報,楊、趙二人輪流回營,就連中軍大帳左右的親兵都不知道祕訓騎兵之事。

    這日承鐸正伏案寫奏報,哲仁忽趨至大案右首,低聲道:“後營管營妓的僕婦報上來說,有人告發茶茶偷了東西。說是以前見她在馬廄的木樁下埋東西,被人看見還往別處藏過。”

    承鐸語氣不佳道:“你越發長進了。這種事情也拿來問我!?”

    哲仁便請示地問:“那麼還是攆了她下去?”

    承鐸頭都沒擡,“嗯”了一聲。哲仁轉身走到帳門處,承鐸又突然把他叫住了。他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會令茶茶想要偷出來,似乎什麼看在她眼裏都是毫不熱切的。再則,茶茶如今到了承鐸大帳裏,難免招人妒忌,那告發的婦人自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帶兩個人去,問問她們,以前都藏在什麼地方了,去搜一搜。”

    哲仁聽他這一令,不由得“啊”了一聲,心道:“這搜營妓氈篷的事也拿來我辦?”見承鐸不像在開玩笑,只得答了聲“是”。

    於是哲仁去了半日,又進來回說,搜過了,幾個女人說了,但是沒搜着。承鐸聽了,便叫他去把茶茶帶到中軍帳來。茶茶跟着哲仁進來。她第一次進中軍帳來,忍不住擡頭打量了兩眼中軍帳裏的陳設。只聽承鐸沉聲道:“有人告發你在馬廄的木樁子下藏東西,後來還挪換了地方,必定是偷盜了別人的財物。”他說完停下來,見她神色專注起來,便接着又說,“如今東西我已經令哲仁搜到了。”

    茶茶眸子圓睜,似乎有些喫驚,那麼是確有其事了。

    “你是奴隸,不能私藏什物,所以就不給你了;你又是啞巴,我也問不出緣由,這次就罷了,以觀後效吧。”承鐸並不知那是何物,只能模棱兩可地編派。

    茶茶神色微變,睜大眼睛望着他。承鐸心想你慌亂便好,這就容易蒙過你去。可見這東西她十分看重,心中愈加好奇,便一擡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茶茶一向很乖順,極會察言觀色,這次卻站着不動,望着承鐸似是不信又似是驚慌。卻見承鐸像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隨手拿過幾頁文書看了起來。哲仁上前要扯她出去,始料不及,被茶茶掙脫了。承鐸擡頭,第一次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裏看到了懇求的神色。

    承鐸故意裝出幾分薄怒,低喝道:“還不出去!”哲仁將她雙手一剪,推出了中軍帳。這回茶茶並沒有反抗,由他推了出去。

    她剛一出去,承鐸便忍不住莞爾,吩咐哲仁:“你跟着她,她若藏在偏僻處,必然要去查看;如若她照常待在帳裏,那必是藏在我大帳左近,你去搜搜看。”哲仁領命去了。承鐸不由得執筆微笑起來。還沒笑完,遠遠看見一個修長的青影走來。天氣不怎麼冷了,帳簾已不常閉,從承鐸中軍帳可以一直看到一百五十步外的寨口轅門。

    不一會兒,東方便已走到帳裏,承鐸讓他在側首坐了。東方開門見山:“現在不是收割的時候,農人的鐮刀都不怎麼用,燕州這一塊的鐮具,有能用的,我去借來,想個法子直接打鑄在兵器上比較省事。只是肯定會用壞,所以煩你先留下銀子,到時候好賠。”

    “鐮刀?”承鐸心知東方在百姓中素有聲望,這種事由他出面比較好。

    東方笑道:“材無一定之規,妙在運用得宜嘛。”

    承鐸正要再說話時,哲仁卻抓了茶茶進來。茶茶還是羸弱地被他推在地上跪下。東方只掃了一眼,便自顧自地端杯子喝水。哲仁呈上來一個素色的絹袋。

    承鐸接來,見上面繡着幾個字,既不像胡文,也不知是哪裏的文字。他握着那絹袋便覺得裏面的東西應是琳琅,拎着袋底一倒,案上“咔嗒”一聲,落下件首飾樣的物件。展開看時,是條金屬鏈子,上面均勻墜着三顆小小的碧藍色金砂珠子。這鏈子做工精細纖巧,一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的東西。細看那材質,卻非金非銀,比金銀都要閃亮。

    那三粒珠子一般大小,打磨也勻稱合度。只是辨不出是什麼寶石。每一粒上都能聚光成線,也就是平日所稱的貓眼。讓承鐸喫驚的是,這三顆貓眼都是重瞳。

    寶石原是盛產於西域,有一些磨出的成石上能聚光成線。無論怎樣轉動石頭,那條光線總在中央,像貓的眼睛。而有一種寶石,能聚出並排着的兩道光線,稱之爲重瞳,是貓眼中罕見的珍品,價值連城。有貓眼的寶石在中原十分珍貴,承鐸從前在宮中見過單線貓眼,重瞳也只聽西域節度使提到過。如今這根鏈子上竟墜着三顆,這是何其罕有之物,竟會在一個奴隸手中。

    他端詳着那鏈子的長短,不是首飾,卻是腳飾,是西域女子戴在腳上的腳鏈。西番天候溼熱,夏日裏衣衫輕薄,短不覆足,女孩子便也打扮到了腳上,舉手投足,格外旖旎。

    承鐸放下鏈子,看向茶茶。茶茶見承鐸望她,便對着他伸出雙手,微微搖頭。她雖然稍微鎮定了點,卻仍掩飾不住焦急,奈何她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