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7章 前塵
    這天晚上因爲承鐸請東方喝酒,除了下酒的小菜,茶茶還做了一碟子桂花糯米藕做點心。承鐸看到這點心,心裏很是不爽了一下。只因他口味偏鹹鮮,不喜甜食,更少喫點心。那麼茶茶這點心分明是要投他人之好了。

    於是承鐸一片沒嘗。他若喫到嘴裏,只怕也是酸的。東方卻老實不客氣地吃了,兩人天南地北地吹了一個時辰,東方告辭而去。茶茶來收碟子,承鐸作威作福的本性便顯露了出來:“茶茶,我不喜歡這個點心。去做個我喜歡喫的菜來。”

    茶茶便問他要喫什麼,承鐸仰頭想了想,說:“要喫我沒喫過的。”茶茶一愣,他這不是故意找碴嗎?他打小在皇宮裏,後來又征戰四方,什麼沒喫過,還現在就要喫。

    “要是我不喜歡喫,今天就要你好看。”承鐸兇巴巴地威脅。跟他久了,這人是真兇還是假兇,茶茶一隻耳朵聽聽就能聽出來。她好脾氣地笑,做手勢說:“讓我想想。”而承鐸的無賴嘴臉進一步暴露了出來:“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茶茶瞪了瞪眼,跑到廚房,四面一看,都到這個時候了,廚房沒人,也沒什麼食材了。她抓了把綠豆芽洗了。又將一支紫薑和一張薄豆腐乾切成絲。因爲她刀工不好,這麼少一點東西,切了她差不多半炷香時間。接着燒開了水,把幾樣東西一併倒下去,用滾水斷生。便撈起來,倒上香油,撒上鹽、蔥花兒等佐料拌勻。拌完她自己嚐了一下,然後給承鐸端了過去。

    這綠豆芽和豆腐乾原是極平常的味道,妙在那紫薑提味,竟十分清新爽口。茶茶做菜,雖然刀工欠佳,但是調味極有天分,能把很細微的佐料分量拿捏得十分到位。承鐸嚐了一箸,裝了片刻忍不住又嚐了一箸,十分不情願地說:“算你過關。”茶茶便笑,承鐸夾了一筷子餵給她。

    茶茶鋪開一張紙,就在那案桌上蘸了墨寫道:“可惜東方先生走早了沒嚐到。”承鐸冷哼了一聲。茶茶彷彿沒看見他的臉色,繼續寫:“東方先生會治病,你會打仗。”承鐸極不高興她這樣比較,那怒氣隱忍未發,只吃菜。

    茶茶仿若不覺,繼續寫:“大夫只醫有病的人,統帥只打自己的敵人,廚師做飯給需要喫飯的人。而人都要喫飯,所以廚師做給誰喫都是合情合理的。”寫完,遞到承鐸面前。

    承鐸愣愣地望着,茶茶看他這樣的表情,滿意地點點頭,站起來端了碟子,飄然而去。承鐸望着她出去,好半天才把桌子一拍。這日子沒法過了!竟然被她教育了。

    過了兩天,正到了承鐸的生日。

    承鐸原不想在上京過生日,李嬤嬤勸說他留到生日過後再回燕州,又說多少年沒在京城過個生日,好歹讓她操辦操辦。承鐸磨不過她,只得答應了。

    然而以承鐸的身份,過個生日又豈是容易的。承鐸說了要養傷不見客,可從卯時初刻便有無數的官員或親自登門,或派來下人送上壽禮。承鐸都讓老餘應付了,自己見了幾個,便忙到快中午了。可巧不巧,承鑠卻親自到他的府上來了。

    承鐸只好正裝穿戴,府上人人肅立,都忙碌起來迎駕。皇帝既然都到了他家,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一擁而至,只有國相蕭雲山說是病了,送了個帖子來。他本是元老,又是承鐸的岳父,拿得起這個架子。其餘大大小小的人物卻把個靖遠王府擠得水泄不通。

    承鐸在後院裏擺了戲請人看,自己陪着承鑠看了一出,卻是出宮戲,看得他直掉牙。瞅着承鑠更衣,轉頭對東方道:“你看這好看嗎?我怎麼看着磨磨嘰嘰很是鬱悶。”

    東方卻能看出些味來,只說:“都說戲如人生,如此反覆,倒讓人心意冷落。”

    承鐸不以爲然:“我倒覺得,看這個還不如我們好好打一架,活動筋骨。”

    “你不妨上去擺個擂,也算是一個玩法。”

    正說着,茶茶低着頭端了滾水捱到承鐸身邊,把他和東方的茶添上。添完她卻又不走,承鐸看她時,她就向那左邊瞄了一眼。那邊卻是個素衣老者,只管盯着茶茶看,看得她心裏發毛。承鐸心中納悶,若說這是個好色之徒,他都鬍子花白了;再則茶茶是他身邊的人,這人這麼看她,也不怕承鐸怪罪?

    那人見承鐸看他,便走上前來對承鐸施禮道:“貧道乃欽天監主事水鏡,隨陛下來此,專爲王爺賀壽。”哦,還是個道士。承鐸今天真是什麼人都見着了,便點頭,還沒說話。東方卻站了起來,立在一旁,也不說話。

    承鐸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水鏡,問他:“先生方纔何故看着我的侍女?”

    水鏡略一沉吟,說:“恕貧道直言,由她的面相看來,我朝基數將滅於此女之手。”

    承鐸聽了一驚,心中記起蕭墨彷彿說過,承鑠不知何時結識了這個道士,還對他有些信任。然而他這樣亂講,卻容易招惹是非,承鐸正色道:“倘若天命有數,殺了她也沒用。她是胡人,只能做我府中下奴。我若身死,就讓她殉葬,她如何覆滅我朝?”他說到“殉葬”兩字,朝茶茶溫柔一笑,茶茶聽得臉色變了變。

    水鏡卻點頭道:“天數玄遠,不可知也。百年之後,當見其應。”

    承鐸更加笑道:“百年之後,我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她也活不到那時。以道御天下者,自能長遠。專務陰謀,猜度人心,古往今來,只會自取滅亡。”

    水鏡合掌道:“王爺所言甚是,貧道告退。”說罷,轉身走了。

    東方仿若不見,又回身坐了。承鐸便問他:“你認得他?”

    “見過。”東方只淡然道。

    “看人面相能看出百年之後的事?”

    東方也望着茶茶,略微皺眉道:“以六壬之法,推太乙之數可以看出些端倪,只是古法早已失傳。今人能學到些皮毛,便很不錯了。”

    承鐸正要再問,承鑠卻回來了,只好再陪着他說話。

    茶茶退到一邊,見了那許多外府的王公貴族、內院的朝廷命婦,不少人拿眼睛往她打量。這些人大多是聽說了,承鐸有一個專寵的胡人女奴;沒聽說的,在這種場合也馬上知曉了。茶茶被看得不大自在,瞅見那上點心用的盒子,便把那裏面的小碟子拿出來,自己拎了空盒子溜了。

    回到書房臥室裏,在軟榻邊趴了一會兒。軟榻案桌上放着只盛了水的白瓷碗,裏面是她昨天摘的兩朵梔子,今天已開了,散着淡淡幽香。承鐸是看不慣這些花花草草、零零碎碎的,讓她拿到臥室去,茶茶便放在這窗邊的軟榻案上。

    趴了一會兒,她有些犯困。今天府上到處都是人,她也懶得出去,索性和衣爬上牀,拎了件承鐸的外套蓋上補瞌睡。在這裏茶茶不擔心別人來打擾,只怕李嬤嬤來叫,然而李嬤嬤今天忙得很,怕是顧不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