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8章 暗潮
    次日午後承鐸被召進宮中議政。傍晚他剛從北書房出來,就見哲義候在殿外。到了無人處,哲義低聲道:“府上出事了,徐夫人死了。”承鐸吃了一驚,站住想了想,一言不發地出宮回府。京城百姓得以瞻仰了一下五王爺縱馬穿街的身姿。

    承鐸到了府門前下馬,門前的侍衛行帶劍禮,承鐸只掃了一眼,直接趕到了後面他的書房外。東方衣袂翩翩地站在外面,似乎好整以暇地看着風景,見了承鐸,往書房外耳室裏做了“請”的姿勢。老餘正在耳室坐着,幾個廚房裏的丫鬟僕婦站在那裏,他見承鐸進來,也站了起來。

    承鐸脫下外套甩給哲義,問道:“怎麼回事?”

    老餘稟道:“夫人未時初刻在房中咯血,後來漸漸不支,捱了一刻,便去世了。現在停在房裏,王爺要去看看嗎?”

    “撿要緊的說。”

    老餘便道:“種種症狀來看像是中了毒。那邊院子裏李嬤嬤已經派了人,廚房裏的人今天當值的我都已經扣在這裏了。”

    承鐸望向東方,東方點了點頭。

    “中毒,哼。”承鐸冷哼了一聲。

    老餘又接道:“另外,夫人的丫鬟綠翹咬定茶茶在夫人的點心裏下了毒,我已經把綠翹看守起來了。”

    承鐸沉吟片刻,問:“茶茶在哪裏?”

    “李嬤嬤帶去了。”

    承鐸掃了一眼站着的人,道:“先把她們叫來,你把綠翹也帶過來。”他轉身出了耳室,進了書房正廳。

    不一會兒,李嬤嬤帶着茶茶進來。承鐸盯着茶茶看,茶茶今天倒泰然自若地回望着他。他兩人這樣對望時,老餘帶來了綠翹。綠翹哭得眼睛紅紅的,跪倒了擦眼淚。承鐸直接問她:“綠翹,你說茶茶毒死了夫人。有什麼佐證,你別怕,從頭到尾一一說來。”

    綠翹擡了頭,說:“夫人午後還好好的,過了兩個時辰就嚷身上不好,後來就咳得厲害起來。我報了吳總管,說要請大夫。大夫還沒來時,夫人就……”她拿了張絹子又要抹淚,承鐸看她這架勢就皺起了眉頭。

    綠翹哀婉了一會兒,指了茶茶道:“她仗着王爺寵愛,一直對夫人不甚恭謹。下午我去廚房裏吩咐她們給夫人做粥,看見她在那小廚房裏放點心。一定是她往夫人的點心裏下了毒,夫人才會這樣的。”她說完又哭。

    承鐸轉過頭不看她,叫老餘:“去問問耳房裏的人,有沒有看到這回事。”

    老餘道:“問了,都說不知道。茶茶有時從後廊直接進小廚房。那邊李嬤嬤不在時,她們也不能進。廚房裏忙亂,都說沒注意。”

    “他們倒是糊塗得好。”承鐸向綠翹笑道,“你主子今天都喫什麼了?”

    綠翹想來想去說:“早起喝了半碗羊奶羹,後來吃了苡仁茶,吃了點心,還有隔天要喝的養生藥。午膳用了半碗飯,配了清酥魚排、連心黃瓜,還有一碗蒸的烏雞湯。另外兩樣菜,我沒見她動。午後夫人歇中覺,沒多久就說不舒服了。”

    這一番話說來,此事就難查了,不獨獨是廚房的人,徐氏房裏的人也脫不了干係。老餘插話道:“我已經派人查了廚房,食材都是今早進的,沒有問題。”

    承鐸轉頭問茶茶:“你一天都做什麼了?”茶茶眼眸一轉,望着李嬤嬤,李嬤嬤代她答道:“她今天起晚了,快午時我過來叫姑娘,姑娘纔起來。”她這樣說的時候,衆人當然都看着茶茶,茶茶的臉便紅了起來。她這扭捏的情態一出,大家多少也就知道她爲什麼起晚了。

    承鐸心裏暗歎,茶茶真是個人才!她雖不會說話,卻能把各色表情運用自如。須知說假話容易,做假臉色卻很不容易。從前在軍中,連承鐸都差點以爲她果然膽小怕事,懦弱無知。承鐸盯着茶茶,又問:“然後呢?”

    李嬤嬤道:“我叫了她起來,因爲後面丫頭有事找,我就過去了。回來她也沒出來,我再來看,她摔了一跤,把王爺書房的書架碰倒了,書撒了一地。我讓她把書收好,茶茶央我請東方先生來幫忙理一下書。我想着她把王爺的書弄亂了也不好,就請東方先生過來了。茶茶下午便在這裏整理這一架子書。”

    “哦?”承鐸眯起眼睛望向茶茶,話卻是說給東方的,“如此說來她今天一天碰巧都沒出過書房了?”

    東方一直站在那裏沒說話,此時涼涼地說:“是,我過來扶起書架後,也一起把書放回去了。茶茶姑娘怕你怪罪,想憑記憶把書擺成原來的樣子,我一直幫她放書——直到夫人那邊出事。”他這樣說時,臉上卻帶了些自嘲。

    這番話的側重很明顯。那書架有一人多高,最高一層承鐸伸臂能拿到書,茶茶是夠不着的。她把東方拖在這裏,就是要人證明她一下午都在書房哪裏也沒去。東方與承鐸四隻眼睛都盯着茶茶,茶茶站在當地,顏色不改。

    承鐸便問她:“怎麼回事?”

    茶茶慢慢做口型告訴他:“沒站好,摔了。”

    “你就這麼容易摔跤?”

    茶茶頭一低,手一扭,“說”:“腿軟。”

    承鐸就笑:“怎麼軟得把書架都翻了?”

    茶茶神色誠懇,連“說”帶比畫地比給他看,大意是她去拿上面那層的一本書,不小心摔了。

    承鐸截斷她,驟然問:“什麼書?”

    茶茶毫不猶豫地“答”:“《六韜》。”

    承鐸記得那本書確是在最上層,便又問:“這整架書怕有四五百斤,比你重得多,你摔得有多重,居然把它碰倒了?”

    茶茶比畫說她墊了一個凳子,站在凳子上,沒站穩,向後一倒,拉到了書架上的竹竿子,把書架拉倒了。她很盡心地現場端過凳子來演示了一遍,只是沒有真的拉翻整理好的書架。

    承鐸看那圓漆凳子,確實有磕碰的痕跡,想了片刻,又問:“這書架比你高,面向你摔過來,你就躲得這麼伶俐,一點沒砸到?”

    茶茶乾脆地搖了搖頭。

    “那時候就不腿軟?”承鐸湊近她,曖昧地問。

    茶茶輕輕地做口型,有點小乖地“說”:“僥倖。”

    承鐸覺得每次這麼盤問她都是一番艱難的鬥智鬥勇。茶茶若是決心騙人,必能騙得滴水不漏,無論什麼理由總能給你糊弄過去。你明知道她說謊,可就是挑不到她的毛病。

    綠翹本站在一邊,如今衆人都不出聲時卻突然道:“她早上說不定就去廚房了,做下壞事卻回來裝睡!”

    承鐸淡淡道:“你方纔說的是下午看見了她,可她下午並不曾去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