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16章 自棄
    承鐸與東方終於站在燕州大營寨門前時,傳令兵飛奔着一路傳了進去,哲義迎出來接着。東方從來沒有覺得燕州大營是家,如今看到這矗立的哨樓,也彷彿有了歸屬感,與承鐸碰了碰拳頭,各回各帳。

    承鐸一路經過熟悉的營帳,遠遠便看見茶茶站在大帳前,換了厚棉襖子,袖口襯着一轉柔軟的皮毛,一手掀着氈簾子,掛着一個淺淺的笑容,蕭疏淡雅,如雪花輕揚。

    是誰說過一個溫柔的女人,必是一個男人心上的家?

    承鐸仰頭叫道:“我回來啦!”

    哲義提來熱水,茶茶端來茶飯,承鐸乘隙吃了點東西,把飯碗食具交給哲義端了出去,轉頭對茶茶厚顏無恥地一笑:“我就交給你了。”茶茶一一剝下他的衣服,將他按到了浴盆裏。熱水一泡,舒服極了。承鐸仰頭靠在浴盆邊上,任由茶茶把刀片擱在他的下巴脖頸,消滅他兩天以來冒出的胡楂,漸漸就有了睡意。

    茶茶把他搖醒遞了浴巾給他。承鐸站起身來,擦乾了水,披上一件袍子,倒頭就睡了。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彷彿還剛剛睡着。承鐸側身看那帳角,一絲光亮也沒有,彷彿還是深夜。茶茶聽見他翻身,從他身後趴上來,伏在他的臂膀上,望着他笑。

    承鐸問:“天還沒亮嗎?”

    茶茶昏厥地把頭埋在他的肩頭,隨即擡起來:“天又黑了,你睡了一天。”

    承鐸聽了,自己也很詫異,轉身躺平了。茶茶便趴到他的胸口上,長髮從她的側臉垂下來,蜿蜒到牀單上。承鐸抓了滿手,把玩着她的頭髮問:“有沒有喫的?”

    茶茶笑:“本來有,你不醒,都被我喫光了。”

    承鐸看着她脣齒開合,吹氣如蘭,臉上的表情可愛得要命,伸手按下她的腦袋先吃了一個纏綿的香吻。這一吻下去,他沿着茶茶的肩、背、腰滑下去的手就有些不安分起來。茶茶怎不領會其意,掙起身來,一把推開他,翻身下牀去了。

    承鐸懶洋洋地說:“穿件厚衣服再出去。”茶茶依言把襖子穿了,才掀了簾子出去。承鐸伸了兩下手腳,也起來,穿上衣服。茶茶便端了飯菜進來,給他盛上飯。承鐸聞着那飯菜熱氣,覺得真的餓了,取過筷子來。

    他睡着時,茶茶就沒怎麼睡。一早起來挑出營裏的食材,儘量做得精細可口些。到了下午,她也不嫌麻煩,都送給哲義、哲修吃了,重新做過。晚上天冷,茶茶一直把飯菜放在營房大鍋裏熱着。才一睡下,承鐸果然醒了,餓了。

    茶茶捧着杯熱水,坐在旁邊看他喫。承鐸把茶茶盛的那碗飯喫完,放下碗,茶茶卻從帳角食案上扣着的大碗下捧出一碗蒸的奶凍來,上面整齊碼着橙肉蜜瓜丁。茶茶把勺子遞給承鐸,承鐸嚐了一口,水果的清甜味喫起來很爽口。他又挖了一勺餵給茶茶,茶茶也吃了,比手勢說:“加點水果就不這麼膩了。”

    承鐸便繼續喂她,兩人你一勺,我一勺把這份飯後點心喫完。茶茶洗洗手,洗洗臉,二話不說,睡覺去了。承鐸叫了個親兵把盤碗端出去,估計自己是睡不着了,便穿了外面正裝到營裏查看。

    他果然是不該睡覺的命。不過一炷香工夫,大營外就有火把蹄聲。來人卻是趙隼,領着去時的騎兵,稟道:“閘谷那邊兵士譁變,爺爺已押下了營中鬧事的軍士。我怕雲州有變,先趕回來了。”

    承鐸皺眉:“高昌情勢怎樣?”

    “沙諾里已控制了局勢。”

    “你說閘谷的兵士譁變?”承鐸雖聽得分明,卻忍不住又問。

    “是,爺爺從駐地趕去,變亂之人已被抓起來,要問斬以明軍紀。”

    承鐸搖頭道:“不可。軍士譁變若非被人煽惑,必有難言的苦衷,不能一味殺之了事。若不弄明白,總會留下隱患。”

    趙隼道:“那我去看看。”

    承鐸仍然搖頭:“閘谷那邊偏僻苦寒,常年駐守難不有怨言。再說不是你手下帶出來的,真有萬一,你也彈壓不住。我親自去一趟閘谷,你和東方大人守着大營。”承鐸說着就站起來往外走。

    趙隼腦子飛快地轉:“王爺,恕我直言,七王貌似要有所動作。李德奎立場不明。閘谷那邊行事還當多加小心。”

    哲義已牽了馬來,承鐸拍拍趙隼:“放心。你點出一百騎兵來,隨我同去。”

    趙隼自去點兵,哲義已飛快地給承鐸的馬裝上水食弓箭。多年征戰,這種突發的狀況,每一個人都習以爲常,應付自如。承鐸整轡上馬,往大帳的方向看去,茶茶應是睡着未醒。他耳聽着趙隼點起的騎兵馬蹄漸近,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倦意,也並不看那騎兵,只振作了精神,打馬馳出大營。

    承鐸離開,茶茶仍按着平日的習慣,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聽東方說承鐸又到一個駐地去了,心裏多少有那麼點不痛快。中午時分,仍然熬了她的草藥來喝了,正在煮一碗奶茶。忽蘭去給她拿幾塊冰糖,去了半天,一直沒見蹤影。茶茶覺得有那麼一根頭髮扯得頭皮發疼,取下那支筷子削的竹簪子,搔了搔頭皮,散開了頭髮,正拿簪子繞着頭髮無聊,趙隼忽然來到帳門邊。

    還未說話,茶茶擡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目光一對,茶茶心中便“咯噔”一下,立時警醒,不動聲色地站起來,繞邊上往帳外走。趙隼已轉身攔過來,茶茶緊跑了兩步,還是被他攔在了帳口。

    趙隼“嘿嘿”一笑,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動,低聲道:“姑娘好眼力啊。”手一伸掐住她的咽喉,“姑娘自然知道是誰找你,隨我去便是,不去便死。”這人說話的聲音絕不是趙隼。

    片刻,茶茶點頭。“趙隼”卻不放手,盯着她道:“姑娘聰明得很,是以我先請了另一位姑娘給你做伴。她是生是死,就看你了。”茶茶眼神驟然如冰雪凝結。“趙隼”慢慢放了手,轉身出了承鐸大帳。茶茶微微鎖眉,手握了簪子用力一折,簪子從中斷開。她把簪子輕輕擱在承鐸整齊的書案上,臨出門時又望了一眼。

    掀開帳簾,遠遠便看見“趙隼”往西營偏寨去了。茶茶四顧,正午正是休憩之時,寨中軍士多在營帳裏,眼前也沒有一個稍熟的人,只得遠遠跟着“趙隼”,漸漸走到西營屯糧之地。倘若她能再選一次,她絕不會跟着去;可很多時候選擇只在一念之間,選了就無法後悔。

    “趙隼”一拐,進了一個帳篷。茶茶再回頭望了一下,除了遠處崗哨沒有別人,崗哨不會查她,更不會查趙隼。她慢慢走過去,也掀簾進去,就赫然看見忽蘭倒在地上。未及轉身,只覺後心一疼,便知覺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