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將手中瓷瓶置在書桌上,夜離轉身,作勢就要離開。
卻在下一瞬,手腕一重,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
“生氣了?”
夜離想將他的手甩開,甩了兩下沒甩掉。
她當然生氣了。
“你覺得今日發生的事情,還能用來開玩笑嗎?”
夜離回頭,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亦是定定望着她。
“誰說我是開玩笑?我難道說的不是事實嗎?你針針狠戾,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命喪於你的針下?”
夜離一震,不意他會這樣說。
當時,她真的沒有想過。
不過,方纔在看到正正背心上的那一針時,她想到了這點。
若當時的這一針稍稍往下偏絲毫,的確,他已沒命。
可是,這怨不得她。
“是你傷害我在先!”
他若不禽.獸一般,她又何至於瘋狂至此?
“所以,我道歉!”
裹在她手背上的力度微微收緊,他忽然一本正經接道。
夜離再次一怔,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認識他這麼久,還沒看到他跟誰道過歉。
他跟她道歉?
微微輕凝了目光,她望進他的眼底,雖黑瞳一如既往如深潭,卻也的確不見一絲戲謔和興味。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就是這樣。
不畏強,不懼奸,也不怕人狠。
唯獨面對此刻這個男人這樣,她反倒沒了主張。
“你背上的藥我已經替你擦好了,夜深了,我想回去睡了。”
男人裹着她的手,又靜默了一會兒,纔將她的手鬆開。
在他的注視下,她轉身,舉步走向門口。
拉開門走了出去,又返身替他將房門拉掩上。
書房內,男人獨坐了片刻,輕攏了袍子起身,來到書房中間的暖爐邊,執起邊上的小火鉗,緩緩夾起炭桶中的炭粒子,一粒一粒加在將要燃盡的暖爐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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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離是跟鳳影墨上朝的時候一起進宮的。
或許是怕她心裏有什麼想法,這一次,鳳影墨讓長安備了兩輛馬車,兩人一人一輛。
進宮以後,他去上朝,夜離直接去了司舞房。
雖然身在司舞房,可夜離的一顆心,還是系在朝堂之上,倒不是因爲鳳影墨,而是因爲霓靈。
陌千羽昨日願意賜龍血給她,或許是看在鳳影墨的面子上,但是,陌千羽昨日問了句,“夜靈出了這樣的事,怎麼不見她大哥夜離?”,讓她生出一種感覺,除了鳳影墨的面子,可能也看了夜離的幾分面子。
她就擔心,今日陌千羽跟霓靈提到此事,霓靈不知如何迴應。
所幸,早朝很快就散了,大概是鳳影墨跟霓靈說她在司舞房,下了朝,兩人一起來了。
看到她,霓靈迫不及待地迎上來,甚至難掩滿臉滿眼的激動,一把握了她的手:“聽說你的……”
“聽說你的……身子好了?”
“嗯,”瞥了一眼邊上面色泰然的鳳影墨,夜離點點頭,本想問霓靈,陌千羽是否有找過她,又見現場人多,鳳影墨也在,便只得作罷。
既然此刻能出現在司舞房,想來,就算找過,也並無什麼事。
“鳳大人,你若有什麼事便去忙吧,我這還沒開始教呢。”
夜離對鳳影墨下起了逐客令。
末了,覺得霓靈以夜離的身份呆在宮裏,也始終讓人擔心,便也催促她先回去。
“沒事,我就坐旁邊看,不打擾你!”霓靈哪裏肯依,得知她身上的毒素全清,她激動得不行,此刻讓她回去,她纔不幹。
而鳳影墨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竟施施然地走到一張軟椅邊上,一拂袍角,閒適地坐下。
“我也沒什麼事要忙,而且,能再欣賞一遍這百年難遇的燈傘舞,何樂而不爲?再說,如果發生大雪節那夜那樣的意外怎麼辦?至少我在現場,還能英雄
救美。”
好吧,夜離徹底敗給了這兩人。
“隨便你們吧!”
只剩兩日,時間緊迫,夜離不想浪費時間。
先將幾個專門挑選出來學習的女子集合在一起,大致說了一下燈傘舞的要領和注意事項。
然後,便讓她們看她親自表演一次。
琴聲瀟瀟。
夜離深吸一口氣,腳尖一點,飛身而起。
衣袂飄飄、長髮飛揚。
身輕如燕,飛於藍天白雲紅傘間。
因在司舞房的室外練武場,此時正值冬陽初升,金黃色的陽光斜鋪過來,攏了夜離一身,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不沾
一絲凡氣。
衣發翻飛間,她輕盈落在事先掛好的傘上。
盈盈轉袖,腰肢款擺,或揚臂,或擡腿,或翩然轉身,舉手投足間,風情盡顯。
時而飛身登上高處的傘,如同翱翔長空的鷹。
時而栽頭躍下低處的傘,如同潛入海底的魚。
所有人都看呆了。
鳳影墨也是微微揚着臉,黑如琉璃的眸子一瞬不瞬。
大雪節那日是在夜裏,雖然晶蠶絲被夜色所掩,看那些燈傘就像是憑空懸於天邊,令人驚歎,今日是白天,晶蠶絲隱約可見,可卻絲毫不影響這支舞的美感。
而且,因是白日,舞者的每個姿勢,每個動作,甚至每個細微的表情,都看得真切。
柔、媚,清新脫俗中不失風情萬種,遺世獨立中不失靈動嬌羞。
那才叫一個美不勝收、歎爲觀止。
一舞畢,夜離翩然落於地上。
包括司舞房那麼多人,以及邊上的宮女太監,少說也有二三十人,愣是聲息全無。
驟然,“啪,啪,啪……”有人拊掌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中突兀地響起。
夜離一怔,衆人也都回過神,紛紛循聲望去。
司舞房院子的門口,一抹明黃長身玉立,袍袖曳動,掌聲正是來自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