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249章 就職
    徐世昌雖在北洋系中德高望重,可是在北京,北洋實權都是抓在段祺瑞手中。這是個極識時務又識大體之人,知道該怎麼去做,但他又誰都不肯得罪。

    說出推舉了黎元洪意見後,馬上又意識到有不妥。如果身旁的段祺瑞有總統自爲之意,自己的主張不是堵了段想做總統的路嗎、

    徐望了段一眼,很快補充說:“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究竟怎麼辦,還是取決於總理吧!”

    大家不約而同地望着段,等他開口。

    然而段卻沉默不語,屋子裏一片寂靜,只聽見後院的哭泣聲。他未必自己想當這個總統,但把這個大總統之位,白白送給黎元洪,實在是不情願。

    這樣捱了一刻多鐘,才聽到段極其簡單地說了一句:“很好,我和相國的意見一致。”

    這話說完,局面纔算定了。

    袁停屍在居仁堂前的春藕齋,徐、段等下令分別通知各部總長及與袁有特殊關係的人,不多時,到了二十多人。

    曹汝霖提議先向靈前祭奠一下,於是設了香燭祭品,各人向袁的遺體先行三鞠躬禮。

    在行禮的人羣中,段祺瑞看見了張國淦,馬上抓了他的手說:“乾若,隨我來,我們去看副總統去。”

    張國淦因是湖北人,是袁系中代表袁和黎聯繫的人。段拉住張上了自己的汽車,只對司機說了一句話:“東廠衚衕。”

    由春藕齋到黎元洪寓居的東廠衚衕途中,段一言不發,臉部表情凝重,使張如墜五里霧中。他未參加剛纔的四巨頭會議,也不知道袁斷氣前所說“約法”兩字,更不知道金匱石屋的名單,所以他摸不清楚段拖了他去看黎元洪的真意何在?

    此時段祺瑞的心情實難形容。都知道,他從沒瞧得起黎元洪,現如今,由自己這個,在遜清末年,官爵比黎高得多,在北洋系中是袁以下數一數二的人物,把這麼個人推上大總統的寶座,從感情上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但是,他也識得大體,同樣清楚這是必須地選擇,所謂造化弄人,形勢逼人。

    段祺瑞和張國淦的車子馳抵東廠衚衕黎寓的門口,張搶先進入內院向黎報告:“總理來了。”接着又倉皇回來,氣喘着說:“總統過去了。”

    黎元洪已知袁世凱已死,這時聽說段來了,便趕着跑了出來。兩人在黎客廳中的一幕,非常戲劇性。

    客廳內擺着長方形的楠木桌子,黎走入客廳像個木偶似地坐在主位上,段、張分坐兩邊。

    段向黎三鞠躬,黎也欠身答禮,段不開口,黎也不出聲,張更不敢講話了。

    這幕啞巴戲上演了四分鐘,段站起身來向黎半鞠躬告退,黎茫然站起身來送客。

    段臨走時向張交代說:“副總統方面的事,請你招呼!”

    張這才搶着問:“國務院方面的事呢?”

    段答:“有我。”一面說一面跨上了汽車,車子就開動了。

    六日下午袁的遺令公佈的同時,國務院發表了一則公報:

    “袁大總統於本日上午十時四十分以尿毒病薨逝,停柩居仁堂,業經遺令遵依《約法》第廿九條宣告以副總統代行中華民國之職權。”

    段祺瑞主導的袁的遺令和國務院公告都強調,“依《約法》第廿九條宣告以副總統代行中華民國之職權”。這也就明確了,黎元洪接任總統的根據是新約法而不是原南京政.府制定的臨時約法。

    二者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根據舊約法,也就是《臨時約法》。黎元洪這個副總統就成了正式的大總統,任期是把袁世凱的任期做完。如果是根據新約法,黎元洪以副總統代行中華民國之職,只是代行總統職務,到新總統產生便完成使命。並且,這個代行是有時限的。

    一般人不注意,有心和懂法之人會看出這裏邊是暗含玄機的。

    袁世凱一命嗚呼後,其親屬到處報喪,黎元洪很快接到消息。因爲袁世凱病危的消息是對外封鎖的,早就和袁世凱劃清界限的黎元洪並不知情。事發太突然,黎元洪不敢相信,尋思說不定慣耍陰謀的袁世凱搞什麼妖蛾子。派長女黎紹芬去袁家探聽,得到了確信。

    黎紹芬回來對父親說:“我看到了繼任名單,第一個名字就是您,當然是您應該做大總統。”

    黎元洪也肯定地說:“副總統當然繼任大總統,”

    這也就是說在黎元洪看來,他接任大總統是順理成章的,而且很明顯,他想當這個總統。

    但是得知袁世凱的遺令和國務院的公告內容後,他很爲掃興,也知道這件事不那麼簡單。做爲一個喜歡學習和熟知約法的人,當然知道這“二十九條”源自袁氏約法,更知道這“代行”爲何意。

    六月六日這一天在北京城內是緊張而混亂的。這天午夜,黎元洪的湖北同鄉陸軍次長蔣作賓來了一個電話給他:“外邊情形很不好”,讓他多加小心。

    黎元洪不知外邊出了什麼岔子,不知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他把張國淦找來,要他打一個電話聯絡段祺瑞。

    張撥通了段的電話,那邊接電話的是段的副官,對方說:“總理沒有工夫聽電話。”

    黎站在電話機旁很焦躁,催張說:“你說有要緊的事。”張如此說了,副官跑去報告段,等了一忽兒,那邊回答張國塗說:“如果是要緊事,總理說請你當面來談談。”

    黎元洪已經覺出自己在這個時候出任總統不是明智之舉,就對張說:“去,去,你快點去告訴他,我不要做總統。”

    張國淦驅車到了國務院,徑奔總理辦公室。這時雖已午夜,國務院卻燈火輝煌,尤其是總理辦公室擠滿了人,都是些帶雞毛帚、穿軍服的高級武人。

    段祺瑞忙得喘不過氣來,一眼看見了張,就撇開包圍他的人,把張拉到另外一間小屋子裏。

    張國淦說:“副總統要我過來問問這邊情形。”

    段祺瑞面色堅定而傲慢地說:“我姓段的主張姓黎的幹,我說了就不改變,不管有什麼天大事情,我姓段的可以一力承擔,與姓黎的不相干。”

    張想多知道一點情況,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只見段捏着拳頭在桌子上一擊,狠狠地說:“他要管,就讓他管。”

    “他”是誰呢?張爲之茫然,後來他猜想,說得可能是馮國璋。

    段祺瑞說完這句話,又匆匆忙忙地回到那個擠得水泄不通的總理辦公室去了。

    張國淦由國務院趕回東廠衚衕黎寓,黎正急得像熱鍋螞蟻一樣,張把段很堅決的支持黎做總統的話講了出來,卻沒有講後半段。

    黎仍覺得這局面不佳,他對張說:“乾若,這情形不妙,我們姑且在沙發上躺一夜吧!”這時,黎身邊只有一個副官唐冰如。

    第二天一早,黎又促張國淦到國務院,這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原來那些帽子上有雞毛帚子和身穿軍服的北洋系高級軍官一齊包圍了段祺瑞,他們要舉徐世昌或段祺瑞爲總統,堅決反對北洋系以外的人,尤其是南方人爲總統。

    幸而段的態度很堅定,才把一天風雲平息。

    段祺瑞見到張後,就把已經擬好的通電給張看,張看見電稿上有這樣的話:“黎公優柔寡斷,羣小包圍。東海(指徐世昌)頗孚人望,但《約法》規定大總統出缺時,應由副總統繼任。”

    段這個電報當然是安撫北洋系的,張國淦指着這段話對段說:“這何苦來呢!做人情就索性做到底,總統都奉送了,何必讓受人情的人不痛快呢。”

    段祺瑞想了一會,乃提起筆刪去這一段難聽的話。

    張國淦在袁、段的這一方面,是聯繫黎的渠道,而在黎的那方面,則是聯繫袁或段的通道。這差事不好乾,張國淦屢有求去之意,但雙方都苦苦留他,都信任他。

    他曾經批評馮國璋“不左不右”,而他周旋於黎與北洋派領袖之間,卻也是左右爲難。

    六月七日,黎在東廠衚衕私宅舉行就職典禮。他的總統就職典禮,可謂極爲簡略。只有黎府門前懸掛着兩面五色旗,東廠衚衕的兩端停有十數輛汽車馬車外,才顯示出本宅有大事發生。典禮儀式即將舉行的客廳內,也只是臨時懸掛了幾面旗幟,廳北面放了一具屏風,庭中站了一隊軍樂隊。

    沒有前來祝賀的外國使節和各界精英,唯有段祺瑞及內閣閣員見證了這一時刻。

    十時十分,黎元洪穿着軍服在數名幕僚和軍官的簇擁下,來到廳中站在屏風前,向排列侍立的閣員鞠躬,各部長也向黎鞠躬三次。

    接着黎元洪發表了就職宣言:“現在時局艱難,補救之方,以遵守法律爲主。元洪謹本前大總統救國救民之意,繼任職務。嗣後一切設施,自應謹遵法律辦理。惟元洪武人,法律知識較淺,尚望諸公同心協力,匡我不逮,無任感盼。”

    段祺瑞代表國務院致答詞,表示“謹尊大總統訓示,竭力辦理”。

    而後,典禮便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