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492章 關於選專業
    兩條路擺在胡適面前:一是迎難而上,認真鑽研農學,提高成績,拿到畢業證;二是認真反省,審視學農對自我成長之價值及意義所在。選擇是困難的,胡適在兩條路之間徘徊良久,最終選擇了第二條路。在康奈爾大學附設的紐約州立農學院學習了三個學期後,胡適終於下決心改變所學專業,轉入到該校文理學院。

    “回去就自己問自己學這個有什麼用?要是靠當時的活力與記性,用上一個晚上來強記,四百多個名字都可以記下來應付考試。但試想有什麼用呢?那些蘋果在我國煙臺也沒有,青島也沒有,安徽也沒有……。我認爲科學的農學無用了,於是決定改行,那時正是民國元年,國內正是革命的時候,也許學別的東西更有好處……但又有一個困難,文科要繳費,而從康大中途退出,要賠出以前二年的學費,我也顧不得這些。經過四位朋友的幫忙,由八十元減到三十五元,終於達成願望。”

    改習文科,雖是由興趣所致,卻也含有他“執筆報國”的心願。就在轉習文科的這年9月,胡適把法國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課》,第一次譯爲中文,改名《割地》,登在《大共和日報》上。後來五四文學革命時,又恢復《最後一課》原名,收入他譯的《短篇小說》第一集,列爲首篇。從此,這膾炙人口的愛國名篇,因胡適用白話譯出,便影響特大,在中國傳誦數十年而不衰。稍後,他又翻譯了拜倫的《哀希臘歌》,其詞慷慨哀怨,也是激勵人愛國之心的名篇。這些表明胡適愛好文學,他從事外國優秀文學的翻譯介紹,爲的正是要“以此報國”。

    康奈爾大學設有“布朗寧徵文獎”,以紀念英國19世紀詩人(維多利亞時代詩人)羅伯特?布朗寧(Ro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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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812—1889)。1914年春天,胡適寫了一篇論文《論英詩人布朗寧(胡適譯爲卜朗吟)之樂觀主義》,作爲應此獎的徵文。

    5月7日揭曉,胡適竟得了獎,獲獎金50美元。他以一個外國留學生獲得這項布朗寧徵文獎,在學校是少有的,因而各方面人士都有些出乎意料,報紙也作了報道和評論,各大城市報紙又加以轉載,甚至登在著名的《紐約時報》上。於是,影響便相當大了,一些相識的人都先後來祝賀。

    胡適也出乎意外的高興,他在日記中寫道:“此區區五十金固不足齒數,然此等榮譽,果足爲吾國學生界爭一毫面子,則亦“執筆報國”之一端也。”

    顯然,胡適是把個人爭得的榮譽,同爲祖國爭榮譽聯在一起了。

    對於年輕學子,選專業,似乎是一件很難的事。對此,我們不妨聽聽胡適1958年6月5日在臺大法學院的演講——

    校長、主.席、各位同學:

    記得四十八年前,我考取了官費出洋,我的哥哥特地從東三省趕到上海爲我送行,臨行時對我說,我們的家早已破壞中落了,你出國要學些有用之學,幫助復興家業,重振門楣,他要我學開礦或造鐵路,因爲這是比較容易找到工作的,千萬不要學些沒用的文學、哲學之類沒飯喫的東西。我說好的,船就要開了。

    那時和我一起去美國的留學(課程)生共有七十人,分別進入各大學。在船上我就想,開礦沒興趣,造鐵路也不感興趣,於是只好採取調和折中的辦法,要學有用之學,當時康奈爾大學有全美國最好的農學院,於是就決定去學科學的農學,也許對國家社會有點貢獻吧!

    那時進康大的原因有二:一是康大有當時最好的農學院,且不收學費,而每個月又可獲得八十元的津貼;我剛纔說過,我家破了產,母親待養,那時我還沒結婚,一切從儉,所以可將部分的錢拿回養家。另一是我國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是農民,將來學會了科學的農業,也許可以有益於國家。

    入校後頭一星期就突然接到農場實習部的信,叫我去報到。

    那時教授便問我:“你有什麼農場經驗?”

    我答:“沒有。”

    “難道一點都沒有嗎?”

    “要有嘛,我的外公和外婆,都是道地的農夫。”

    教授說:“這與你不相干。”

    我又說:“就是因爲沒有,纔要來學呀!”

    後來他又問:“你洗過馬沒有?”

    我說:“沒有。”

    我就告訴他中國人種田是不用馬的。於是老師就先教我洗馬,他洗一面,我洗另一面。他又問我會套車嗎,我說也不會。於是他又教我套車,老師套一邊,我套一邊,套好跳上去,兜一圈子。接着就到農場做選種的實習工作,手起了泡,但仍繼續的忍耐下去。

    農復會的沈宗瀚先生寫一本《克難苦學記》,要我和他作一篇序,我也就替他做一篇很長的序。我們那時學農的人很多,但只有沈宗瀚先生赤過腳下過田,是唯一確實有農場經驗的人。學了一年,成績還不錯,功課都在八十五分以上。

    第二年我就可以多選兩個學科,於是我選種果學,即種蘋果學。分上午講課與下午實習。上課倒沒有什麼,還甚感興趣;下午實驗,走入實習室,桌上有各色各樣的蘋果三十個,顏色有紅的、有黃的、有青的……形狀有圓的、有長的、有橢圓的、有四方的……。要照着一本手冊上的標準,去定每一蘋果的學名,蒂有多長?花是什麼顏色?肉是甜是酸?是軟是硬?弄了兩個小時。

    弄了兩個小時一個都弄不了,滿頭大汗,真是冬天出大汗。擡頭一看,呀!不對頭,那些美國同學都做完跑光了,把蘋果拿回去吃了。他們不需剖開,因爲他們比較熟習,查查冊子後面的普通名詞就可以定學名,在他們是很簡單。我只弄了一半,一半又是錯的。

    回去就自己問自己學這個有什麼用?要是靠當時的活力與記性,用上一個晚上來強記,四百多個名字都可以記下來應付考試。但試想有什麼用呢?那些蘋果在我國煙臺也沒有,青島也沒有,安徽也沒有……。我認爲科學的農學無用了,於是決定改行,那時正是民國元年,國內正是革命的時候,也許學別的東西更有好處。

    那麼,轉系要以什麼爲標準呢?依自己的興趣呢?還是看社會的需要?

    我年輕時候《留學日記》有一首詩,現在我也背不出來了。我選課用什麼做標準?聽哥哥的話?看國家的需要?還是憑自己?只有兩個標準:一個是“我”;一個是“社會”,看看社會需要什麼?國家需要什麼?中國現代需要什麼?但這個標準——社會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現在可以說三千六百行,從諾貝爾得獎人到修理馬桶的,社會都需要,所以社會的並不重要。因此,在定主意的時候,便要依着自我的興趣了——即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我的興趣在什麼地方?與我性質相近的是什麼?問我能做什麼?對什麼感興趣?我便照着這個標準轉到文學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