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509章 初到北大
    文言文原是古人口語的摘要,早在先秦時代就已經出現。到西漢,封建統治者獨尊儒家學派,記載這些經典的文言文也就成了不可更改的萬古楷模。越到後世,文言文同實際口語的距離越遠。這種情況是不能適應社會和語言的發展和交流的。從唐宋以來,白話文書面語逐漸興了起來。先是採用比較接近口語的“變文”、“語錄”一類文體。而後又有了用當時口語來書寫的明清章回小說。不過直到清代末年,白話文還只是侷限在通俗文學的範圍之內,未能改變文言文獨尊的局面而作爲通用的書面語。

    現在,胡適站出來,問中國文學的正宗在哪?過去我們一直以《詩經》、楚辭、漢賦、唐詩、宋詞、注經、解經爲學術的正宗。但是中國文學也有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是草根的、是民間的、是被認爲不登大雅之堂的。比如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志怪小說、唐傳奇、宋元的話本小說、明清的演義小說。

    如果白話文也成爲中國文學的正宗,一下子中國文學史就要重寫了。現在回過頭看胡適的《文學改良謅議》,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在當時讀書人心中的顛覆性,是我們今天的人們無法想像的。現在,文字很容易的普及,小學三四年級的孩子,就可以讀大部頭的書,真應感謝胡適那一代人給殺出的路子。

    也正是等到胡適開始討論白話文以後,《新青年》的影響才逐漸大了起來。

    1917年4月9日,正在紐約忙着博士論文的胡適收到了2月號的《新青年》雜誌,非常高興地看到陳獨秀響應自己的文章,支持文學革命。他回信表示“均極贊同”。

    前邊說到過,此時北京大學新任校長蔡元培,正大刀闊斧對北大進行改革,求賢若渴。陳獨秀被聘請爲北大文科學長後,他馬上向蔡元培推薦了胡適。蔡元培也讀過胡適的多篇文章,特別是開先河的《文學改良謅議》,對胡適可謂是惺惺相惜,兩人一拍即合。

    胡適呢,正求之不得,便匆匆忙忙告別杜威,離開紐約。經溫哥華乘船返國,以洋翰林(博士)的身份出現在國內文化界和北京大學的講壇上。

    1917年7月10日上午11時,胡適平安抵達上海,回到闊別七年的祖國。

    在上海處理一些事務後,胡適於7月27日回到故鄉績溪上莊。他出國時太過匆忙,來不及向母親告別,母子倆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見面了。

    北大9月初纔開學,胡適得以有一個月的時間在家裏陪伴母親,走訪親友,併到江村未來岳丈家,希望在婚前與江冬秀見上一面,但未能如願。

    胡適在上海時就給母親寫信,希望這次回家暫不成親,等到北大安頓好之後再定日子。9月1日,胡適離開家鄉,5日到上海,10日到達北京。

    胡適回國後,曾對上海的書店和故鄉教育等進行考察,於1918年1月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歸國雜感》一文,表達了對離別七年的祖國的失望:“七年沒見面的中國還是七年前的老相識!”文中說自己剛回到上海時,朋友請他到大舞臺看戲,出來後胡適對朋友說:“這個大舞臺真正是中國的一個絕妙的縮本模型”,外表裝飾都變了,但演戲的“沒有一個不是二十年前的舊古董”。這自然也暗示:當時思想文化界的領袖人物跟胡適出國前也沒有多少分別。剛回國的胡適深切感受到再造文明的壓力和責任。

    1917年9月21日,北大正式開學。

    當年的北大,還在景山東街,即是馬神廟的“四公主府”。第一院沙灘的紅樓尚在建造中,第三院的譯學館是大學預科。文理本科全在這馬神廟的“四公主府”。

    這裏的正門尚未落成,平常總是從西頭的便門出進。進門往北一帶是講堂;往東一帶平房是教員休息室,每人一間,人們叫它做“卯字號”。

    卯字號裏聚集着陸續進入文科的許多名人。其中有兩個老兔子和三個小兔子的故事。前者指的是陳獨秀和朱希祖,他們二人是己卯年(1879)生的“老兔子”;後者指胡適和劉半農、劉文典三人,是辛卯年(1891)生的“小兔子”。胡適當年還不滿26歲。

    開學那天,胡適應邀作《大學與中國高等學問之關係》的演說。

    10月1日,北大正式開課,胡適講授中國古代哲學、英文學、英文修辭學3門課,每週12個小時的課程,月薪260元。他最初暫居北大教員宿舍,後搬入朝陽門南竹竿巷,與同事兼老鄉高一涵合租一處房子。

    剛到北大的胡適,雖然由於提倡文學革命而聲譽鵲起,但要在國內的最高學府站住腳跟,卻並非易事。當時的北京大學是以浙江人爲主的留學日本的章太炎弟子的天下。從舊學方面講,太炎弟子們大多有所專攻,非胡適所能及。胡適到北大,很大程度是由於陳獨秀向蔡元培的舉薦,兩人在文學革命上的共同主張是陳獨秀舉薦胡適的主要原因,但同爲安徽人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胡適到北大首先面對的不是北大教授們學術上的壓力,而是如何在課堂上讓北大的學生信服滿意。

    據當年北大學生回憶,胡適到北大後不久,曾在大禮堂講墨學,“反應不甚良好”。而初到北大的胡適,偏偏要講中國哲學史,這難免引起學生的懷疑:“他是一個美國新回來的留學生,如何能到北京大學裏來講中國的東西?”當年的北大學生顧頡剛也是抱着這種想法去聽胡適的課的。

    本書第三卷有這樣一段話:

    胡適在北大登臺講課的頭一天晚上,蔡元培來到胡適家。起初胡適不曉得蔡元培的來意,一個勁地說東說西,蔡元培只是耐心地傾聽着。

    後來,胡適意識到有點詫異,於是想停下來問蔡元培找他有何事。還沒等胡適開口,蔡元培就起身告辭。

    走到門外時,蔡元培忽然在黑暗中停住,對胡適說:“我聘你到北大來,就是信任你。”說完這話蔡元培就走了。

    胡適在原地站了一會,終於明白原來蔡校長是來給他打氣鼓勁來了。想到這,胡適的眼睛溼潤了。於是他回到室內,將第二天要講的課又溫習了一遍。

    之前開這門課的是陳漢章,他學問淵博,但過於迷信古書材料,從伏羲開講,講了一年纔講到《尚書?洪範》。胡適則不同,他新編的講義,第一章名爲“中國哲學結胎的時代”,用他認爲可靠的《詩經》作爲時代說明,拋開堯舜夏商,直接從周宣王講起。

    胡適這種“截斷衆流”的講法給顧頡剛帶來的震動極大,他對不以爲然的同學說:胡適雖然沒有陳漢章讀書多,“但在裁斷上是足以自立的”。顧頡剛又把此事告訴同宿舍的傅斯年,傅斯年當時是黃侃的得意弟子,舊學根基深厚,在學生中很有威信。他去聽了幾次胡適的課後,對想鬧事的同學說:“這個人書雖然讀得不多,但他走的這一條路是對的。你們不能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