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232章 青面獠牙和白臉丹梢
    有的人明明心懷無數願望,可偏當被人問一個且允諾實現時,腦子就擁堵,像面對一筐白米,只要從中選出最飽滿的一顆就能換得千金,可就是揀不出最飽滿的那一粒來。

    芳期就是這麼一位“有的人”。

    她想起自己讓徐二哥幸福美滿的良願,但這願望衝晏遲提出怎麼都有點可恥的感覺。

    直接索要一筆錢富甲臨安,這也很可恥。

    芳期覺得遲疑太久都是可恥的。

    好在腦子裏靈光一現,張口就道:“我想今晚去天和壩看擊鞠賽演。”

    她在服制,不能外出,所以這個願望的附加條款是看了擊鞠賽演後還能保證不受誹責,芳期並不一定要看賽演,因爲她相信自己今後還有無數個歲除夜,多的是機會看賽演,她這樣講,無非打算着新歲禮的話題就此揭過,她可不知道得送什麼新歲禮,晏遲纔會稱心如意。

    “就這願望?”晏遲卻一點都不覺爲難,且拒絕芳期反悔:“我答應了。”

    芳期:……

    “去憂。”晏遲叩叩東窗喚一聲。

    等婢女進了屋子,他交待:“找兩個面具來。”

    芳期:面具!!!我這是什麼腦子啊?怎麼忘了這碴,歲除夜市街上多處都會演儺戲,也有面覆假臉逛夜色“退噩”的風俗,帶着面具就沒人認得出來真容了,哪裏會有誹言誹語,這叫什麼願望啊,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沒有我的縱容,你以爲你真能帶着面具招搖過市了?”

    晏遲一語驚醒夢中人。

    “既然都要帶面具了,我去換身衣裳。”芳期轉而又再興致勃勃。

    不管了,今天只消即時行樂,晏郎的新歲禮行樂後再傷腦筋吧。

    晏遲卻有點不滿女子出門前更衣梳妝的着實得花耗不少時間,晾他一人在這兒等着豈不無趣?但一看芳期那身“喪氣”的穿着,又覺得確然有換身着裝的必要,否則哪怕帶着假臉,旁人也看得出來是在服制。

    他沒想到芳期更衣梳妝的動作如此迅速。

    一刻後,站着他面前的人,一身琥珀綠的圓領長袍,系鑲了甲蓋大小的金珀革帶,鴉青錦袴,穿一雙鹿皮短靴子,梳着男子的髮髻,白玉釵冠,臉不敷脂粉,眉不染螺黛,黃毛丫頭搖身就變成一個翩翩美少年。

    “這還是阿孃那年給我做的一身男裝,都沒機會穿着過,這回總算找到機會了。”芳期喜滋滋地說完,眼睛就往矮几上兩個面具看,見一個是青面獠牙銅罩,一個是白臉朱梢薄皮,手就往銅罩夠去,碰都沒碰着,手背就捱了一下。

    “拿哪個呢!”

    芳期只好揀了不夠威風的那張,罷了,論起逞威風來,她得對晏國師五體投地。

    晏遲看芳期笨手笨腳的,把皮面具帶歪了,只消一陣風就能讓假臉“垮”地上,他既想笑又覺麻煩,不過這麻煩卻又不讓心生牴觸,當他居然主動“服侍”時,手裏把皮臉的環扣鎖緊,腦子裏浮現的卻是黃毛丫頭剛纔在燈下的那張臉。

    莫名覺得好像有點動人。

    皮膚不能用雪白這樣的詞彙概括,動人的是煥發出的光澤,眉眼也不能用標緻這樣的詞彙概括,動人的是眉眼間流動的神彩,原來真有這樣的人,可以不經脂粉螺黛修飾,還是說……正因爲丫頭沒在修飾上浪費太多時間,讓他少無聊了會兒,他才驚覺丫頭竟然如此順眼。

    晏遲鎖好最後一枚環扣,芳期就“溜”了。

    晏遲看着她溜去銅鏡前,湊近,看臉上的白皮,長長一抹硃紅色的眼梢,銅鏡裏照出的不是一張青春煥發的臉,死沉沉的蒼白,詭異妖豔的丹朱,可就算帶着這張白皮臉,丫頭還是生氣勃勃的丫頭,晏遲覺得能透過那張陰沉的面具,看見她活躍的眉目。

    他轉身,讓自己變得“青面獠牙”。

    芳期還是羨慕更加凶神惡煞的面具,她真心覺得晏國師其實更加適合詭異陰沉,帶了面具跟沒帶似的,只不過面具姓晏不姓覃,她沒有選擇權,只好暗暗盤算着改日逛集市時,給自己也買一張一模一樣的青銅假臉,沒事就帶在臉上招搖過市。

    晏遲應當不會反對她帶着面具在守制時悄悄逛街的行爲吧?

    兩人雙騎,走在臨安城今夜不會寂靜的街衢。

    越是近天和壩,越是熱鬧,但越是不多見錦衣貴族,平民家的青壯,也有不少喝得半醉了,卻仍然不肯從小攤檔散去,纏着帶襻膊忙前忙後的檔主娘子調侃,要贈酒的也有,要贈湯的也有,還有要求坐下來陪飲的,被檔主娘子眼睛一瞪,“轟”地笑出聲;一羣羣的孩童糾纏着的則是吹糖人的老漢,他們都喊老漢“翁翁”,一個銅板就想買十個糖人;也有婦人女子,留連在花粉胭脂的攤檔前,嘴巴都是極甜蜜的,討價還價十之八九會功成,就在鬧市街頭,你替我描眉,我替你簪花,月色燈火下,沒有一張不鮮活的笑臉。

    他們也不奇怪這條街區,逛進來偶爾的錦衣貴族,騎着高頭大馬,面帶青銅皮臉。各自都有各自生活,他們很清楚貴族的有些地方他們去不了,但他們的地方貴族卻是可以踏足的,世事本是如此,這就是尊卑貴賤最直接的體現。

    芳期把這一切看得津津有味,但她也覺得了晏遲似乎見以爲常,一點都不覺稀罕有趣。

    “晏郎過去見過這樣的市情?”芳期問。

    “臨安城我就沒哪裏逛過來的。”

    好的,芳期明白是自己的見識淺薄了,臨安城還有老多地方她都沒逛過,比如等會兒要去的天和壩。

    “鬼樊樓我都去過,不過我去的時候,那個老鼠洞已經空無一人了。”晏遲道。

    他就看着一張慘白的臉衝他扭過來。

    “那爲什麼去?”

    “好奇。”

    “晏郎居然也有好奇心?”

    “廢話。”

    是個人就有好奇心的好吧?況且哪個人不是從年幼無知成長,誰天生就能見多識廣了?

    芳期對鬼樊樓的好奇心有限,對空無一人的鬼樊樓就更沒多大興趣了,她喜歡的還是陽光之下,衆生百態紅塵熱鬧,陰暗和寂滅,一切提心吊膽的境事其實她都想遠離。

    “我過去還從沒聽說過天和壩。”芳期轉了話題。

    她的坐騎脂光,儼然跟晏遲的坐騎子夜熟悉得有若“焦不離孟”,這時穿街過巷的都根本不需駕馭,芳期可以一直用她慘白妖豔的皮臉,衝着晏遲的青面獠牙。

    “天和壩過去其實叫做嘉運欄,從來都是民間蹴鞠的遊戲場,後來爭場嬉戲的糾紛太多,官衙涉入管控,發號牌,限局規,勝的一隊可以繼續玩樂,敗的一方則要離場,到臨安成了行在,天子賜名天和壩,尋常的時候仍對公衆開放,但每逢歲除夜、上元節、清明、重陽,天和壩就成了擊鞠競演的場所,觀者需付錢入場才能觀看競演,定價倒是不高,一人一文錢而已,且市衙署還會宣開賭局,設上限,賠金至高二十兩銀每注,貴族們多半沒興趣,天和壩還是平民聚樂之地。”

    芳期明白了,難怪從前自己沒聽說,況怕連徐二哥也不知道臨安城還有這項娛樂。

    晏遲繼續道:“但歲除夜能入選天和壩的賽隊,技藝相當不俗,他們拼搶蠻狠,沒有那些花哨的陣法,這些人長年訓賽,默契十足,勝負着實一線之間,你今晚要想下注的話……”

    “必聽晏郎主張。”芳期很乖覺。

    她現在已經不缺錢了,但既然是賭,當然得奔贏面去,晏國師是什麼人?臨安賭神啊,她那些投機取巧的小把戲,自然不敢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說話間,已經越聽了喧譁聲,芳期轉臉一看,面前不遠,已經置下官衙的叉欄,應當是一局競演終了,不少觀衆涌出,通行口還有不少觀衆排着長龍,有的人已經忍不住在爭論下一場賽局了,芳期還看見排長龍的人流中,竟然也有女子,應是跟着情郎,多數女子都捧着煎烙或是蜜煎在喫,髮髻上佩着一路過來的攤檔口,新採擷的梅花。

    見晏遲先下了馬,芳期趕緊也腳踏實地,自有隨從替他們“安頓”好坐騎,芳期纔在想堂堂國師不曉得帶着面具還有沒有方便通道呢,又見晏遲竟然自覺排起了長龍,芳期怔了怕不下二十息,才趕緊站在晏遲的身邊。

    “晏郎今晚竟然如此遵紀守法。”

    “這也是種意趣。”

    “我就虧了,一樣的排長龍,別人還有雜嚼喫呢。”

    晏遲看了看那些跟着情郎來看擊鞠的平民女子。

    “你穿着裙子嗎?你不覺得你今天的打扮,捧着雜嚼喫有點詭異?”

    芳期看了看自己的長袍短靴,只好接受被剝奪女子地位的現實,在排長龍的過程中,百無聊賴地開數人頭,然後在心裏默默盤算下,問晏遲:“歲除夜,能有多少聲競演?”

    “至少不下三十場。”

    “收入雖然不少,但這點子收入不至於被朝廷放在眼裏,應當都是做爲場地維護作用了吧?”

    晏遲伸手,把芳期往過拉了拉,幾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說話:“一個歲除夜,僅是天和壩,內庫就會多至少三萬兩白銀,這還是經市衙署剝了層皮的,你現在聽會覺得驚奇,等一陣間入場,你就不會覺得驚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