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479章 小別
    山東現今當然也不是樂土。

    只不過因爲山東部分大族對於故國家園不離不棄的熱愛,聯合民衆成立義軍一直反抗遼國的統治,遼廷又因前期與衛國的激戰,消耗了軍力,雖說拿下山東,可利用海路直下江南,但遼人根本不擅海戰,故而認爲兵逼山東益處不大,這些年來並沒有針對山東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山東便成爲了懸獨於遼、衛之外的“自治州”。

    而晏遲接管刺探社以來,幾經發展壯大,雖然確有一部分人寄望是安居樂業,仍有一部分人心存光復河山建功立業的幻想,晏遲從來不會勉強黨屬打消幻想,所以他替這部分人做了規劃,留在江南是沒法光復河山的,不如去投山東義軍才能實現抱負。

    正好趁此時機,將這批人馬送往山東發光發熱。

    福建往山東,只要江浙沿岸不設攔截,可行海路往至,但要不是非常之時,羿栩不可能下令撤防任由船隻通行,雖說在晏遲看來,其實大可不必阻斷山東與江南、閩南的航運,衛廷若能給予山東義軍支持,聯合掣動不斷騷擾遼國在河北等地駐軍,雖說暫時還不得徵復失土,不過也能限制遼國休養生息,如此纔是南衛朝廷的長存之道。

    但這話羿栩是聽不進去的。

    因爲羿栩就是個懦夫,生怕激怒遼廷,導致遼國的鐵騎又再大徵南侵。

    南衛朝廷耗費無數錢糧養兵備戰,但用途只在防禦,晏遲其實已經看穿了這樣下去的後果,不待鄂舉、辛坦之等等守將的熱血被朝廷的消極怠戰逐漸磨滅,只要再予遼國至多五年時間,那個頗有些治政能耐的叛國之徒莫爲芻,就能佐助敵國完成休養生息的戰備基礎,遼兵大舉南侵,南衛危如累卵。

    必亡,除非有力挽狂瀾之人。

    這個人不但要精兵事,諳戰局,曉地域關隘,而且還必須能收拾住南衛朝堂不能齊心的亂勢,手握軍政大權——恩,這個人起碼得先是個皇帝,否則便是有大能,也扛不住皇帝的忌憚,政黨的陷害,沒把遼兵驅逐,自己人頭先落了地。

    姓羿的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人。

    所以在晏遲看來,南衛朝廷實則已經苟延殘喘,說起來熒惑守心的天象預示着戰亂和衰亡也並非沒有道理。

    可他的分析有人聽麼?並沒人聽,就連他手底下那些個刺探社的壯士,不也還是心存饒幸,根本不聽他的建議乾脆歸隱山林,徹底放棄光復河山的幻想。

    大抵聽得他勸誡願意隨他歸隱山林者,也只有付英等少數心腹。

    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勉強沒幸福,晏遲對於生老病死之事一貫看得開,他甚至覺得一個人在此亂世能夠選擇怎麼活怎麼死其實已經是件有福氣的事了。

    只除了一個人,他去哪裏,她也一定要去哪裏。

    晏遲臨行之前,又再安慰芳期:“要說此行,我完全可以在年前就趕回來,只事情解決得如此順利,那就太不符合情理了,故而磨也得磨到新歲後,不過肯定不會有什麼變故,你別提心吊膽,把腹中胎兒養成個愁眉苦臉的性情可就糟糕了。等我一走,你先去把阿瑗接回來吧,李祖繼被處死,早前那樁風波就算定了案,羿栩必不會再信司馬修的唆使爲難阿瑗。”

    其實趙瑗就算從此“失蹤”,羿栩也必不會再追究,但晏遲要不是自身難保,肯定不會讓趙瑗去山東自生自滅,他已經替趙瑗和辛九郎盤算了個更安全的去處,只是現在送他們兩個離開爲時尚早,那兩人還未必願意,爲免不必要的麻煩,晏遲不強迫趙瑗這時離開。

    他確能篤斷的是,他安全,趙瑗也會安全。

    等晏遲前往南劍州,芳期果然大張旗鼓地去接了趙瑗回家,兩人敘了一番別情,趙瑗這才聽說當日情勢的危急,感慨道:“多得阿期機警,否則辛大哥恐怕就會中計了。”

    “不能夠。”芳期擺着手:“晏郎事後告訴我了,他雖拿不準司馬修有沒掌握證鑿,但確定辛郎君不可能被司馬修套出什麼實供,猜測到了司馬修利用辛郎君,是爲了誘使辛郎入陷,即便我什麼都不管,只是聽從晏郎的安排先於自保,辛郎君只要一行動,就會被晏郎安排的人手及時阻止,我這回並沒幫上什麼忙,只萬幸沒有添亂。”

    “要不是阿期那登聞鼓一敲,鬧得司馬修收不了場,恐怕不會篤斷熒惑守心之象根本不會發生,三哥雖已經設計周全,羿栩卻未必會給三哥君前自辯的機會。”想到兇險處,趙瑗直至此時尚覺驚心:“我其實已經追悔不及,我早該勸三哥終止復仇,阻攔三哥涉險,我是真的已經想開了,便是羿栩和司馬修都死了,我的父母家人也不能死而復生,我不該執着仇恨,該爲活着的人設想。”

    “誰也攔不住他。”芳期倒是越發瞭解晏遲,不讓趙瑗多想:“他復仇,從來都是爲了他自己,除非東平公還有夫人,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世,哪怕被貶爲庶人,只要他們還活着,晏郎纔不會計較那些陷害他們的人,但沒有除非,生死大仇結成,晏郎開始了就不會罷手。好在是,雖然艱險,但都過去了,等這回南劍州善後歸來,哪怕是一國之君,都沒有權力以欲加之罪罰處晏郎。”

    芳期這可不是盲目自信。

    當初祛罷宮的住持李祖繼,法座下有多少信衆追隨尊奉?固然就算被處殺,那些曾經得受過他恩助的信衆沒有落井下石,尚且銘記着祛罷宮的功德,可是臨安城中絕大多數臣民,當聽聞李祖繼就是陷害晏遲的大能之士,義憤填膺認定李祖繼罪有應得者,遠遠多於爲李祖繼惋惜抱憾的人。

    又哪怕李祖繼收服的那些信衆,他們感恩雖感恩,但幾乎沒人質疑晏遲,因爲就連祛罷宮的其餘道修,如雪庵客等位,他們都承認了李祖繼雖然行過善事,然而被利慾薰心企圖奪據國師之位也是事實,小善難掩大惡,也就是天下盡都認定,相比一座道宮的住持,力保社稷,消除天下禍厄的國師晏遲所行的纔是大善。

    熒惑守心之患,只能依靠晏遲這個國師化解。

    這幾乎成爲了所有人的認定,包括羿栩這個皇帝。

    哪怕晏遲建議羿栩頒罪己詔,承認未依國法,私刑處死嫡母周氏及血親侄兒引發上蒼示警,這一擱從前羿栩萬萬不可能接受的方式,但眼看着福建竟然暴發民亂,且亂軍居然將矛頭直接衝向一國之君,連清君側這樣的說辭都懶得用來婉轉一下。

    羿栩驚惶失措了。

    他的身份變了,不再是魏王而是天子,但說到底他仍然是個懦夫,和當年那個爲了爭取君父看重,請令往滑州與遼軍一戰,差點兵敗被俘從此就被嚇破了膽,一心搖尾乞和的魏王完全沒有區別。

    他以爲靠血腥殺戮的強權手段就能坐穩權位,然而結果竟然導致庶民暴亂意圖動搖他的江山,羿栩失敗了,他再次成爲了縮頭之龜。

    還有讓羿栩更覺挫敗的事。

    雖說他現在已經予以了晏遲極大的信任,不過從根本上當然還不可能接受皇嗣斷絕的結果,龔氏死了,這不要緊,他有的是後宮嬪妃,尤其陳皇后曾經誕育下健全皇嗣,羿栩甚至將清簫都暫時撇下,無關情愛,他現在更加註重的是子嗣,可是他像是真受到了先帝亡靈的詛咒,他服藥,甚至施針,想盡了辦法,都無法完成生兒育女之事,這下子不僅羿栩恐慌,整個後宮都陷入了恐慌。

    天子有疾,再是難言之隱,如今都已不能再瞞着太醫署。

    但太醫們能有什麼辦法呢?只能以“緩緩調養”四字安撫,甚至有人逼於無奈,硬着頭皮諫言,勸慰天子不必心急,倘若對妃嬪難以調動興致,不妨先靠別的癖好緩緩平復心緒。

    於是就連司馬太后,也只好默準了天子先召男寵。

    但羿栩仍然無法“振救”自己。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誰也懶得見了,反而是在從來不曾“失態”的清簫面前,談論的明明無關情愛與風月,似乎才能使心緒略微得到平靜,平靜則生愜意,擺脫急躁與焦慮,讓羿栩覺得自己多少活得還像個人。

    他以爲這都有耐於清簫那張與周途疏極爲相似的面容。

    但實際不是的。

    清簫心裏很清楚,讓羿栩得以寧愜的其實是他的薰香,不過在這樣的寧愜裏,其實早受摧情藥物所害的天子,越來越不可能再有皇嗣。

    原本嘛,晏遲能占斷的是貴妃腹中胎兒絕非健全,但皇嗣斷絕就完全是杜撰了,既然皇嗣斷絕不能是天意,那麼只能是……人爲。

    清簫的薰香,常人吸入不會有害,所以鑑香的太監也好,抑或太醫署也罷,無論誰檢驗都無妨礙,這一味香,是專門針對羿栩調配,只有長服摧情藥物已經傷損陽元者,才能爲此味香所傷,但不會有哪個醫者能夠診出癥結所在,要怪,也只能怪摧情藥物。

    但其實長用摧情藥物必傷損陽元是常識,羿栩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有什麼辦法呢?爲了生子,他也無可奈何,所以要怪也只能怪羿栩自己。

    清簫看着香爐裏升起的一縷煙,笑容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