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694章 “晏”王要人“三更死”
    爵位重要嗎?

    那得看對誰,對晏遲來說不如一匹馬,對劉力訥來說恍如百家店——他遊手好閒慣了,光靠在禮部掛個虛銜官,那點俸祿不夠開銷,必須有爵祿才能支持他的揮霍,而劉力訥的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草包,就拿他最“能幹”的嫡長子來說,唯一的特長就是阿諛奉承,一張嘴巴唧巴唧的說上千句好聽話,都能不重複,可光靠這個特長是無法在權場上混開的,這點不管是劉力訥還是劉妻都深有體會,所以劉妻一聽說“奪爵”二字,比剜心還要驚恐。

    再重要又能如何呢?

    劉力訥焦着一張大餅臉:“我只有認罪坦白一條路,至少還能保下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讓出了爵位,做個知罪悔改的姿態,官家纔不會覺得爲難,等熬過了這一段兒,等興國公起復了,纔好爲我求情,那時事態已經平息了,輿論不再盯着我譴責,湘王殿下總會念幾分舊情,放我一馬,安義侯的爵位還有望拿回來。”

    “就不信在官家心目中,湘王比我們分量還重。”劉妻仍然覺得胸口痛。

    劉力訥伸手就抽了下妻子的背脊骨:“別不信,必須不能招惹湘王,你也不想想,連太后都折在了湘王手裏,再睜眼看看大宗正,現如今對湘王何等的五體投地頂禮膜拜,分明要不是湘王施助,大宗正休想全身而退!就我們對權場那點子認識,要是跟湘王作對,恐怕人頭落地了都不知道是怎麼落地的,真是嫌命長,才幹得出樹敵湘王的愚蠢事。”

    劉妻心有慼慼:“六娘跟覃妃年歲差不多,要是當初能把六娘嫁給湘王……”

    “說你蠢,你還越發我的蠢言蠢語了,那時候沂國公還在世呢,他是湘王的親爹,都作主不得湘王的婚事,六娘拿什麼和覃妃比,比家世,六娘可有個擔任大相公的祖父?比容貌,別說六娘了,你也進過幾回宮的人,看看內廷的后妃,有誰比得上覃妃的容貌?更別說比手段,六娘能嫁江夏侯的族侄,女婿還是個庶出,至今是個白身,結果呢?都嫌棄六娘不會持家,硬是納了個良妾!”

    劉妻便不言語了。

    她有一子二女,九娘還在閨中,六孃的婚事也不美滿,明明是女婿寵妾滅妻,可六孃的婆母硬說六娘不賢惠,懶怠刁蠻,一套一套的道理,她辯不過,丈夫不肯爲此開罪了江夏侯,閉緊嘴裝啞巴,唉,連江夏侯他們都不敢得罪,江夏侯還奉承着湘王,湘王端的是大魔王,惹不起,不躲着能怎麼辦?

    可躲就躲得過了麼?

    劉力訥終於“應訴”,葛時簡很快就審斷清楚埡口街命案,這位正直公允的父母官,被劉力訥的坦白認罪氣得天靈蓋都要被怒火衝開了。

    仗勢欺人的權貴不是沒有,甚至鬧出人命的事案也比比皆是,劉力訥看着不算窮兇極惡,但他的行爲卻尤其卑劣——多數百姓,其實都忌怕招惹權貴,惹不起躲着走,小心謹慎些總不至於引火燒身,招來殺身之禍,可劉力訥這樣的權貴,卻是躲都躲不過,明明沒仇沒怨,也並非爲了什麼目的去禍害百姓,心血來潮,就揀弱小欺凌欺凌,雖不把人往死裏逼,但加諸的侮辱卻極強,他的施害,是爲讓人心驚膽顫、悲憤欲絕,日夜不得安寧,受害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得意。

    該死!

    但據律法定罪,劉力訥未犯故殺,只犯尋釁滋事,這樣的罪名,是不能將他處以死刑,就算加上個恃強凌弱,從重處治,也只能上書奏劾,請准將其奪爵,以儆效尤。

    葛時簡斷了案,卻心情鬱惱,好些天都沒有胃口,蹙着眉頭板着臉,在衙門如此,在家中也是如此,慢說臨安府衙的一衆官吏繃緊了神經不敢輕疏,就連芳菲見大伯是這樣的情緒,這幾日都越發謹言慎行了。

    還是彭氏熟知丈夫的脾性,妯娌二人聊閒話時,寬慰弟婦:“大郎最恨的就是恃強凌弱的霸行,又懊惱律法對於安義侯的處罰未免太輕,那些受害人,因安義侯暴行遭受的創痛難以平息,這段時間纔會這般的焦灼,只是也不會衝家人發脾氣的,等官家裁決下來,安義侯被奪爵,還有仁和縣令也因瀆職枉法被罷黜,以儆效尤目的達到,漸漸的就能釋懷了。”

    葛時簡沒這麼容易釋懷。

    這天,他主動往湘王府去,找晏大王借酒澆愁了。

    “我身擔臨安府少尹之職,治下屢生地痞欺凌弱小之惡,我絲毫不察,更不知這些膽大妄爲的地痞無賴身後,竟然是權貴擺佈支使,我這父母官,着實有失察之過,可這些時日以來細細思量如何杜絕再生這樣的惡行,竟無奈並不能防範在先。”

    短短几句話,葛時簡竟飲幹了三盞酒。

    晏遲倒也不心疼他的美酒,只忖度着:我跟葛少尹不太熟,竟不曉得他居然是個海量,要是趙叔不曾被陷害,我大抵是能與他成個酒友的,只現在嘛,這樣的酒局,喝一回少一回了,來日無多,想想還是挺遺憾的。

    “責任並不在少尹身上。”晏遲緩緩道:“要是地痞行事太過火,威脅到了百姓的性命,再是軟弱的人都會反抗,可朝廷從來強調的是息訟,百姓們若非有生殺之危,一般不會報官,民不告官不究,這是慣例,府衙的官吏坐衙辦案,縱然少尹管理上不曾疏忽,也無法知悉市井的糾紛。

    而各街各片的巡鋪,是屬禁軍統管,少尹不能直接下令巡鋪加強巡防,但察有人尋釁滋事便逮拿生事人送交府衙懲處,簡單說,這是制度上的脫節,而不是某個官員的失職。”

    “殿下言下之意,若要徹底杜絕,只能在制度上加以改革。”

    晏遲頷首:“不過制度革新沒那麼容易,得看官家是否有此決心了。”

    “如安義侯之罪,按律懲處,於他而言彷彿毛髮之傷,着實不能說罪有應得,我有意上諫,加重對恃強凌弱之徒的刑責……”

    “少尹以爲律法上加重了,就一定會讓罪徒得以重懲?”晏遲挑着眉:“若按刑律,興國公縱然並未附逆罪庶標,然其父子二人皆犯瀆職失察之過,無非是貶職而已,這合乎哪條律法?律法之上,不是還有八議寬敕之條麼?律法不過是君王管控臣民的工具,卻無法約束帝王。”

    葛時簡無奈的嘆了聲氣,又接着喝他的悶酒了。

    這天,葛少尹帶着滿肚子愁酒回家,本不至於醉,但在馬車上晃悠了一陣,下車時就覺得頭昏目眩了,被僕人摻扶着回了居院,見一女眷迎面上來,他站直了行個大禮:“慚愧慚愧,某今日過量,誤入王府內宅,娘子休怪葛某唐突。”

    彭氏:……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醉得自家妻子都認不出了。

    上前摻扶,驚得葛少尹一個大退步:“不敢勞煩娘子,葛某這就告辭。”

    四處看了看,歪歪邪邪往一邊兒去,眼看着是往小兒子住着的院子裏衝,彭氏生怕丈夫在兒子面前丟臉,只好道:“快送葛少尹回去吧。”

    兩個僕從忍着笑,扶了葛時簡在院子裏繞了一圈,終於是把人送回了房間,放在了牀上。

    “大郎君這是從湘王府回來的?”彭氏問僕從。

    “正是呢,還是湘王殿下親自送的大郎君回來。”

    彭氏愁悵地嘆了口氣。

    許是連湘王,對於安義侯的處治都無計可施了吧,否則葛郎一貫自控力甚強,何至於飲得大醉?這還是罪庶標逆案剛過不久,天子爲了安民,避免再生物議,纔可能下令把安義侯奪爵呢,天子不恤民生,纔是真正的禍患根源。

    臣公能怎麼辦呢?爲了百姓的禍福逼君?逼不成不說,反而會被打爲叛逆。

    也就只過了一夜而已。

    次日,彭氏聽聞一件消息,震驚不已,立時往居院稟知葛少尹——葛時簡這人,要不是第二日休沐,頭天也不會把自己喝得爛醉,他這天藉着酒勁倒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現在雖醒了,卻覺得左邊腦袋還在悶痛,正一下下捏着眉心緩解宿醉後的不適呢。

    “官人,安義侯這回應是活不成了。”

    彭氏張口就是這句話,葛時簡手一抖,指頭差點戳了眼角,幾疑自己還是在做夢。

    “罪庶標謀逆時,就使人傳揚消息,言官家斷絕皇嗣之厄,實乃受先帝亡靈詛咒不能再行人道……”彭氏爲了快些說明事態,也顧不得斟酌言辭了:“原本隨着逆黨被處治,這件事已經不再有人膽敢議論了,可埡口街事案,安義侯支使地痞侮辱原告不能人道,不知怎麼的就有百姓聯想到前頭的逆案,說官家不能人道多半是實情,否則安義侯怎麼不用別的事羞辱原告,專揀這一件?肯定是官家身患難以啓齒的隱疾,憂慮難安,安義侯受到啓發,情知無子之人,最忌諱的傷口……”

    葛時簡沒有半點興奮之情。

    安義侯的確活不成了,但他的死並非合乎律法,他死於君主手中的生殺予奪絕對大權,也是死於陰謀算計,這樣的死法,着實不能算明正典刑。

    不過,百姓們應當會覺大快人心吧。

    安義侯也確然該死,死得不無辜,不可惜,不值得同情抱憾。

    葛時簡緩緩的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