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武道龍吟 >第一百四十九章 無劍之劍
    白袍人名叫“無劍”,當然,此“無劍”並非浮生門的那個“無劍”長老,他們只是名字相同,僅此而已。

    “無劍”的劍並非一開始便是無劍的,他的劍如他的人一般,也歷盡了重重磨難。

    在他十八歲以前,他所用的劍是柄長劍,很長很長的那種劍,而且劍鋒極鈍,劍身更是鏽跡斑斑,或許,這已經不能被稱作爲一柄劍,因爲它只是個砍小樹枝丫用的小玩意兒,且它又生了鏽,它真地是什麼都做不了,可“無劍”,那時的“無劍”,卻用這柄已不配被稱之爲劍的“劍”,殺死了一個人,殺死了他人生中第一個殺死的人。

    那個人是他的父親,準確地說,應該是他的養父,而他殺死他的養父,也只是因爲,他的養父嘲笑他,嘲笑他整日拿着把劍,把自己裝成一個劍客,卻從來沒有殺過人,也從來也不敢殺人,一個從來也沒有殺過人,又從來都不敢殺人的人,是不配被稱作爲一個劍客的。

    他的養父嘲笑過他以後,便大笑着走開了。

    他很懊惱,很不甘,他應當殺人,他應當敢於殺人,因爲他是個劍客,他是個真正的劍客,他的養父說得對,一個真正的劍客,是必須要殺人的。

    所以,他便殺死了他的養父,爲了證明他是一個真正的劍客,他敢於殺人,他便殺死了他的養父,在他的養父熟睡時,在他的養父的睡夢中,用那柄已殘破不堪,已不配被稱之爲劍的“劍”,親手殺死了他的養父。

    那一劍,直刺咽喉,他的養父在死的時候,甚至連叫一聲都沒能做到。

    作爲第一次殺人的人,他的殺人的手法不可謂不老練、不獨到,他甚至覺得,自己天生便應是殺人的人,自己天生便是做劍客的人,因爲,他真地很擅長殺人,很敢殺人。

    當他的母親從夢中驚醒,用那種望着野獸的目光望着他的時候,他卻嚇壞了,他提着那柄已沾染人血的劍,逃跑了。

    劍客雖是敢於殺人的人,卻不應是濫殺無辜的人。

    這是那時的他的信條。

    從此以後,他便在江湖中浪蕩,而這柄劍便也就跟隨了他二十年。

    這期間,他曾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換一把更鋒利,更耀眼,殺人更快的劍,可他皆放棄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一直用着這柄劍,這柄已鏽得不成樣子的劍。

    也許是因爲習慣了吧,也許就是這樣,事後他曾說。

    他的第二柄劍,是在他三十八歲那一年換的,因爲那年,他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極美極美的女人,一個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家小姐。

    他與她初識是在那一年的元宵燈會上,她穿着一身白淨素衣,臉上不施粉黛,帶着好奇的笑,從每串燈前緩緩走過,他當時也在賞燈,可他賞着賞着,便賞到了她,從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停留在她的身上,無法自拔。

    他與她只隔着排花燈,可在他的心裏,他們之間,卻像是隔着整條銀河,他對她遙遙相望,卻難以觸摸。

    終於,他緊追不捨的目光使她有所察覺,她擡起了頭,臉上依然帶着種純真的笑。於是,他倆的目光便那樣的不期而遇了,便像春風遇到垂柳,初雪遇到日光。

    她的頭已先低了下去,臉上已滿是紅暈,但是,她卻並沒有責備那個膽敢對她沒有禮貌的人,她卻已羞怯地笑了。

    她的羞怯的笑,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鼓勵,終於使他更有勇氣,接近她,瞭解她,與她談心,交流。

    一來二去,他們便已熟識,他們也曾佳節相約,也曾夜半私會,也曾私定終身。

    而那一年,他三十八歲,她十八歲

    終於,在一個沉悶的晚上,他們的幽會被人發現。

    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而他,不過是一個除了滿身力氣以外,什麼都沒有的傻小子,他們理所應當,要被拆散。

    她的父母,爲掩蓋這樁醜事,便將她隨便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隨便地嫁了。

    大婚的那天,她哭鬧着,哀嚎着,可這一切,都已無濟於事,她還是坐上了花轎,要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度過她的一生。

    而她也只求能在最後一刻,再見到他最後一面,因爲,她已準備好要死,她的身上已藏好了一柄劍,一柄小巧精緻的劍,很配她,那是她用來自殺時用的。

    花轎已到,他也到了。

    擡轎的人將花轎放下,人們卻驚奇地發現,花轎下已有一攤血,血很濃,很新。

    他也看到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他已發瘋般衝向花轎,當他掀開轎簾的那一刻,他整個人便呆住了,因爲他看到了她,死了的她,一柄劍已插在她的心口,她終是沒能再見到他最後一面,但她死得卻很安詳,她已用生命向他證明了她的堅貞。

    他仰天慟哭,因爲他本是要給她個驚喜,他已安排好一切,他本已打算,將這花轎劫了,作爲他們的花轎,他要帶着她遠走高飛,不問世事。

    可她卻已先走了,她爲什麼就不肯再等一等呢爲什麼他反覆地問着自己,最後,他卻仰天大笑了,他含着淚,唱着喜歌,扛起了花轎中的她,在衆人的吵嚷聲中,離去了

    那一夜,他與她拜堂,成親,洞房

    待第二日,他親手將她埋葬的時候,他們已是夫妻,真正的夫妻

    他將她的自殺的那柄劍拿來,那柄劍上刻着“舍子”二字,那是這把劍的名字,亦是她的名字。

    他又將自己的劍放入她的墳墓中,他的人,既已不能陪她,那便讓他的劍去陪她吧。

    第三日,深夜,他便用這柄劍,殺死了她所有的家人,殺死了她許配的夫家的所有的人,甚至連一條狗,一頭豬,一隻雞都沒有放過,他的人,既已不能陪她,那便讓所有的人爲她殉葬,陪着她吧。

    這柄“舍子”劍,他用了三十年,他這一生,也都沒有再換過劍,他這一生,也都沒有再愛過任何一個女人。

    而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的整個人是迷糊的,他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許很久很久吧,久得讓他以爲自己已死了,他當時只記得,有一個女人站在他的身前,對他說,“我需要你”

    可他根本不認識那個女人,自從她死後,他便再不看任何一個女人,更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動過心,哪怕一絲都沒有。

    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劍,可令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的劍,不見了

    他這一生,從未害怕過,可這次,他害怕了,因爲那柄劍,便是那個人,便是她。

    他已失去過她一次,他已不能再失去她的劍了。

    他這一生,也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但這次,他卻跪下來,給那個女人磕頭,他只求那個女人能告訴他,他的劍,在哪裏

    那個女人對他說,她可以幫他找到那柄劍,但是,他必須要先幫助她

    他答應了

    於是,從此以後,他便爲她赴湯蹈火,只爲能再見到她的那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