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武道龍吟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前人眼中的回憶
    天色陰沉,天光黯淡,已近黃昏。

    玄月背對着衆人,微微仰起頭,望向天。

    他的頭上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他的腳下是猩紅難褪的血跡。

    他的後背已結痂,已不再滴血。

    此刻,玄月在衆人眼中,竟忽然有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

    也許,那只是衆人的錯覺,可即便是連玄月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老了,他的確已該算得上是一個遲暮的老人了。

    在他這個年紀,有的人已抱了孫子,安享晚年;有的人已功成身退,歸隱山林;有的人早已作古,成爲前人眼中的回憶,後人心中的傳奇。

    可玄月卻仍在爲着他的宏圖,爲着他的霸業,拼命,流血

    他的確已可算得上是一個悲哀的人,至少在別人看來是如此,不論是前人的眼中,還是後人的心中,他都是一個悲哀的人

    現在,他已永遠地成爲了前人眼中的回憶,至少,北袈裟和樊天烈就會永遠地記得他,哪怕他們已死。

    可玄月卻還沒有成爲後人心中的傳奇,因爲,還沒有哪一個後人,膽敢來與他一決勝負,至少,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遇到。

    李夢龍已在一旁看了半天,他以前並不認識玄月,當然更不可能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對玄月的認知,都是來源於一個人,那個玄月的心腹,也就是被他捉住的那個人。

    他認爲,玄月不過就是一個卑鄙自私,善於玩弄權謀,見利忘義的小人,這也確實沒有錯,玄月的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他現在卻又發現,玄月除了是一個小人之外,還是一個英雄,一個豪傑,一個徹徹底底的英雄豪傑。

    不得不說,玄月的確是一個很傳奇的人。

    至少,在這之前,李夢龍還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像他這樣,既是真小人,又是真豪傑的人。

    玄月真地可以成爲一個傳奇,他缺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契機而已,一個需要別人給他的契機而已

    李夢龍本打算給玄月這個契機,可惜玄月已傷。

    李夢龍雖然算不上是一個真豪傑,但至少卻絕不是個真小人,他還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

    所以,李夢龍也低下了頭,李夢龍低下了頭,便很難再有別人擡起頭。

    大家都在等。

    忽然,玄月已轉過了身,大家便不由得看向他。

    玄月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夠牽動着衆人的心。

    可人們在玄月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痛苦與惱怒,人們看到的只是微笑,只是他那一貫的微笑。

    “你們不必見我受傷,便有所顧忌,說實話,這點小傷,對於貧道來說,只是撓撓癢一樣,你們儘管過來便是”

    衆人聞言,忽然便覺得後背一涼,彷彿自己後背上的皮也被別人剝了下去

    如果我的後背上的皮也被剝了下去,我也能做到像他這樣談笑自若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這是此刻衆人心中的想法。

    也許真豪傑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便在於此吧。

    “哈哈哈,玄月道長好生豪氣,本姑娘佩服你”

    就在衆人沉默之時,一陣金鈴般的笑聲,打破了這沉寂的場面。

    衆人不禁回過頭,便是連玄月,也不禁擡起頭,望向來人。

    能發出金鈴般的笑聲,證明來的是位姑娘,而在場衆人,除了玉蝴蝶外,只有一位姑娘,便是那名金劍少女。

    玉蝴蝶是一定不會發出金鈴般的笑聲的,她發出的笑聲,通常都會很嫵媚,都會令男人的骨頭髮酥。

    更何況,她現在還在百草淖中。

    玄月盯着金劍少女,微笑道:“女娃娃,你來做甚”

    金劍少女微笑道:“想與道長較量一下。”

    玄月仍是微笑着,卻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金劍少女立刻發了火,大怒道:“爲什麼你瞧不起我是個女人”

    玄月道:“貧道這一生,殺的人很多,多得貧道自己都已數不清,這其中,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子,卻唯獨沒有女人,尤其是,像你這麼年輕貌美的女孩子”

    金劍少女一揚眉,道:“想不到道長還是個很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玄月笑道:“試問這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若是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他便不是個男人”

    金劍少女眼珠一轉,道:“在這天底下,若是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那他就一定不是個男人”

    玄月道:“一定不是”

    金劍少女道:“可我就認識一個男人,他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從來不知道珍惜我,道長你說,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玄月大笑道:“當然不算這樣的人,連半個男人都算不上”

    金劍少女聞言也哈哈大笑,笑聲更甜,更嬌俏。

    金劍少女笑了,有一個人卻要哭了,不是感動得要哭,是被氣得要哭。

    這個人當然就是玉劍男子。

    便是傻子都已聽得出,金劍少女方纔那番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因此,玉劍男子此刻也早已不顧了形象,忘記了優雅,扯着脖子,大聲喊着。

    畢竟,一個男人,若是被人說成不是個男人,換作是誰,都會發怒的。

    除非那個男人,真地不是個男人。

    “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些什麼還不快給我退回來,你想找死啊”

    金劍少女聞言,偷笑一聲,卻故意不去理他,故意板起了臉,說道:“我與道長說話,又沒有說你,你像條野狗一樣,亂叫些什麼”

    玉劍男子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金劍少女說得並沒有錯,她並沒有說他,只是在說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可他這一喊,便不就等於證明了,他就是金劍少女嘴中的那個男人,那個不是男人的男人。

    玉劍男子已低下了頭,他已決定從現在開始,一言不發。

    因爲,他已發現,每次他與金劍少女理論,都會輸得很慘,不但輸得很慘,還會被罵得很慘。

    所以,他索性不去說,不說,便不會錯,受點委屈又能如何

    可金劍少女偏不讓他如意,他不說,她便讓他啞巴喫黃連,永遠不必再說。

    金劍少女又笑道:“沒錯沒錯,就是這樣,我認識的那個人也是這樣,被人說不是男人,連一句話都不會反駁的,就好像真地不是個男人一樣”

    玉劍男子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此刻便像是沙漠中的鴕鳥一樣,遇到沙暴來襲,便只顧把腦袋插到沙子裏,露出個屁股來,任憑狂風洗禮。

    他已決定死也不再開口,一個人若是已決定死也不再開口,你還真地沒有法子教他開口。

    現在,金劍少女便已沒有了法子。

    她恨恨地一跺腳,也不去理他。

    有時候,你想教一個人理你,便要先學會不去理他。

    這個法子,尤其是用在女人對付男人身上,百試百靈。

    玄月笑道:“女娃娃,你的那位小郎君,看來好像並不大聽你的”

    金劍少女道:“哼,他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知道,他還是很在意我的”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金劍少女的臉已先紅了。

    玄月笑得更大聲,良久,方道:“你是誰的弟子”

    金劍少女道:“我爹是西域金玉堂的堂主金鼎天,那邊的那個是我師兄”

    金劍少女一指淖中還在低着頭的玉劍男子道。

    玄月沉吟着,喃喃道:“金玉堂,金鼎天,可貧道卻聽聞金堂主早已退隱江湖,他的金玉堂,更是早已覆滅了,不知”

    金劍少女道:“道長所言不假,我爹退隱江湖已有二十年,自他退隱江湖後,便不再收弟子,現在的金玉堂,也只有我和我師兄兩個弟子”

    玄月“哦”了一聲,又道:“西域中人從不輕易踏足中原,不知你們此行”

    金劍少女聞言一皺眉,冷“哼”一聲,道:“還不是我那師兄,揹着我爹和我偷跑了出來,我是來尋他的”

    玄月點了點頭,道:“現在既已尋到,爲何還不走”

    金劍少女道:“你肯放我們走”

    玄月道:“去留是你們隨意,貧道又有什麼理由擋住你們,更何況,中原武林之人,向來不與西域中人交惡,貧道也不能壞了這規矩”

    金劍少女道:“可我還有一件心願未了”

    玄月道:“哦是什麼心願”

    金劍少女道:“與你比試”

    玄月道:“非比試不可”

    金劍少女道:“非比試不可。”

    玄月盯着她,道:“你知道結果”

    金劍少女道:“我知道。”

    玄月道:“即使知道也要比試”

    金劍少女道:“知道也要比。”

    玄月道:“你輸了會不會哭鼻子”

    金劍少女的臉忽然紅了,趕忙搖了搖頭,道:“不會,我不怕輸”

    玄月點點頭,道:“那好”

    金劍少女拔出了她的劍,劍身澄黃,果然是把純金打造的利劍。

    玄月的劍卻還在他的鞘中,他還不想拔出他的劍

    因爲,他還不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