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小覷天下人。
蕭雲總是這樣告誡自己。
但卻依然會不停的犯這樣的錯誤。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道：“所以……你今天過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一邊說青石的價格上漲，一邊又跟我說，地基需要大量的青石，還用排水系統說事，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
韓遂尷尬一笑。
“其實……是如今建造的費用，已經超了不少了，屬下擔心公子怪罪，所以才……而且還想要支一些錢。現在那些藏金閣的人，把錢看的死死的，沒有公子手諭的話，只怕是拿不出來。”
“你去問過了？”
“問過了。”
“那還說什麼只怕？明明就是根本不給你嘛。”
韓遂苦笑道：“這麼說，會顯得屬下很沒有面子。”
“那不是很正常嗎？若是蕭家每個管事都有面子，那我的面子往哪裏放？”
韓遂道：“公子所言極是。”
蕭雲提起筆，在紙張上寫下幾個字。
一邊寫，一邊感嘆道：“生意這種事，剛開始店面小的時候，可以用人情，用眼睛，用雙手去做，不管是經營商品，還是管理手下，那都是夠用的，心到，眼到，手到，想要把一個生意做起來不易，但只要做到這幾點，起碼能夠安身立命。但若是生意做到很大，從小到大，之間有一個界限，但凡跨過那條界限，就需要用規矩。”
“界限？”
韓遂不解的問道：“公子，這界限……如何去看？”
蕭雲停下筆，轉頭笑道：“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下面人在幹什麼，你看不到了，你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意，有些環節你已經照顧不到了，什麼事都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到了這種時候，就需要用規矩去管理，若是晚的太多，一個生意也就會越做越差，最後不行了。”
韓遂點了點頭。
雖然不太懂。
但覺得蕭雲說的是對的。
蕭雲突然笑了起來。
說道：“不用想的那麼複雜，你曾經是當官的，管理着一個不算小的地方，當時你是如何管理的？是每一家做什麼你都要去過問，還是事必躬親？”
韓遂愣了一下，仔細回想起來，然後苦笑道：“自然是……依照律法。”
“是啊，當官的，時間有限的，沒辦法主動去找事，只能等別人需要你了，再來找你，平日裏需要做的，也無非就是貫徹律法，修橋鋪路，防災避患，當官的時候，你想得明白，做的明白，如今行商，卻怎麼不去這麼做？相對而言，這可要比當官簡單太多了。”
韓遂一臉的尷尬。
“是……是屬下疏忽了。”
蕭雲只是笑了笑。
至於他到底是不是疏忽。
這件事他也就不想考慮了。
總的說來，世事無常，人心隔着厚厚的肚皮，不管是瘦的還是胖的，總是沒辦法透過去看到人心，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了，又能怎麼樣？
一個血球罷了，誰又能明白上面到底附着着怎樣的心思？
就算是世間最狠毒的人，他的心臟也是鮮紅的啊。
“只要那邊的工程沒有耽擱就好，只要能夠處理，那就是好事，至於那些工匠，稍微給他們漲些工錢，就說我應下了。”
說完，就在那張紙上又添了幾筆，讓韓遂給帶走了。
長長嘆了口氣。
蕭雲看着屋子外面，突然心中一陣噁心。
這是怎麼了？
自己……突然之間，好像是爬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位置。
就連韓遂這樣直腸子的人，一張嘴，都能看到他的胃，如今竟然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也要拐外抹角的。
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如此地位，如此讓人緊張的？
就好似……
自己是帝王一般！
這樣的感覺，很不好。
他可不想變成曾經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那種跟陛下的交流方式，還有肆意的去打趙無極。
這都是因爲蕭雲很討厭權貴。
即便他因此獲得了很多利益和好處。
但討厭就是討厭。
如今自己卻好像是不小心成爲了權貴的頂點。
這……
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心中有所不順的時候，他就喜歡去找冷月翎。
接連幾天，冷月翎都沒有來。
上官晴兒突然就“病”了。
並且是奇怪的病。
明明活蹦亂跳的，卻非跟人說是自己病了。
躺在牀上，病懨懨的，一頓飯吃了兩隻燒雞外加兩壺好酒。
讓蕭雲覺得這傢伙的病有可能是喫撐了。
可是很奇怪的事，冷月翎當天下午就來了。
蕭雲當時就翻了白眼。
“你之前都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怎麼突然之間又在乎上了？”
冷月翎卻溫柔一笑：“總要有人在乎的不是。”
“算了，”蕭雲擺了擺手：“不說這個，最近很奇怪，我發現很多人對我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樣啊……”
冷月翎想了一下，然後坐到他的身邊，給他倒了一杯茶。
“雖是好酒，但你也要少喝一些，最近一見到你，就能看到你在喝酒。”
“這不是心煩嘛。”
“若說煩心事，怕是還在後頭。”
“什麼意思？”
冷月翎笑道：“我一個婦人，有些事情不瞭解，不過最近行走在街上，倒是經常聽到有人議論一件事，甚至孩童之中也多了一段兒歌，聽起來着實讓人盜汗。”
“什麼事？”
“有人說，京城之中，現在有兩位至尊，一位天子，一位人皇。又有孩童在路上歌謠，說‘人皇扶社稷，天子坐廟堂，大鬼無賢名，小鬼青史長，待到佳節祭，偷供少年郎。’”
說完，冷月翎嘆了口氣，低下頭去。
蕭雲的腦門上卻猛地拱出一片白毛汗來！
這說法，這歌謠……
這是衝着誰來的？！
若是單單有這種說法。
那蕭雲不怕。
這件事跟他是沒什麼關係的。
畢竟在京城之中，擁有極高地位的人還有很多。
可是加上歌謠這最後一句“少年郎”，那事情可就變得有些麻煩了！
普通百姓自然是不知道蕭雲到底給秦國做了多少事。
就算土豆有很多人知道是蕭雲帶回來的，但不管怎麼說，這功績都要放在陛下的頭上，至於其他一些事情，那天下百姓更是不知道。
知道的，只是很少很少。
這是百姓自己編排的？
打死蕭雲，蕭雲都不信。
這肯定是哪個王八蛋想要害死蕭雲，所以才弄出來的東西。
這種事，就怕陛下心中起疑。
而更要命的，是天下人到底會怎麼想。
若是他們覺得蕭雲有反義。
那麼第一時間，他們不是去想蕭雲要被陛下怎麼處理。
而是會馬上去分析他蕭雲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能力，然後看他有沒有這個想法。
若是有！
那就簡單了。
這幫傢伙，大氏族，可不會把雞蛋全都留在一個籃子裏。
說的更通俗一點，他們會想方設法，在蕭雲的勢力中佔據一席之地，而且這些勢力，表面上還跟他們沒有任何聯繫。
等到了有一天，蕭雲真的反了，甚至打贏了，他們馬上就可以利用自己預先準備的那個勢力，保護自己的家族。
大氏族嘛。
對這種事玩的那叫一個明白！
若不然，他們其中一些是怎麼傳承數千年的？
無數次烽煙浩劫，他們都能留存下來，並且一直強大，靠的，就是在天地變化之前提前做了準備，變化之後，直接搶了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