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趴在地上，弓着腰，就像是一隻貓。
仰起頭，重重喘息着，全身熱氣蒸騰，但雙眼卻冰冷。
沒有人會在此時取笑他。
不光是因爲他之前的瘋狂殺戮。
那兩把根本看不清樣子，卻奪走無數人性命的刀。
而是因爲他這個動作本身，便已經讓人敬畏。
貓。
屋檐下，田地間，可狩獵的一種小動物。
但貓科動物不一樣。
獵豹，老虎，兔猻，各種各樣。
它們從來都是一個地區食物鏈上的巔峯。
因爲強大，所以獨居。
同樣因爲強大，所以才美麗。
是的。
美。
人類的審美中，就是喜歡這樣的動物，腦袋喜歡，皮毛喜歡，身上的肌肉線條，牙齒骨頭，都喜歡，甚至毛皮上的紋路都喜歡。
這種喜歡，來自於對它們強大的認可，來自於對它們的敬畏。
嗅覺，視覺，聽覺，運動能力，反應能力，各個方面的屬性上，人類根本沒辦法跟它們對比。
本身就不是一個量級。
人類在長達數千年上萬年的時光中，都是在躲避它們，利用羣居，利用工具。
甚至人類冒着危險去使用火，才勉強讓自己在它們的統治中存活下來。
人類其實也怕火的。
火也永遠會給人類帶來很大的安全隱患。
但這是生存需要付出的代價。
直到人們的工具發展到可以對抗它們，陷阱，刀槍，乃至火器，從此不再懼怕。
但心中的敬畏和喜愛，卻並沒有絲毫的降低。
甚至最早的很多紋身，就來自於它們身上的花紋。
雖然之後那些花紋變得越發精細，內容也是越來越多。
但根，還是來自於憧憬敬畏。
貓是可怕的。
足夠讓人警惕，驚恐，乃至敬畏。
在此時，沒有人會衝上來的。
他們不敢，也不願。
沒有人會去輕易挑撥一隻受傷的野獸。
是的。
蕭雲受傷了。
三支羽箭，順着他的鎧甲縫隙刺了進去。
就聳立在那裏。
斑駁的羽毛在風中飄蕩，好像很快就會斷裂飄散一樣。
而所有人此時都知道。
這只是序曲。
他們無冤無仇。
但此時，必須要分出個生死。
要麼蕭雲死，要麼他們死。
已經走到這一步，是沒有其他出路的。
至於蕭雲之前所謂的“承諾”，就算是陛下親自來說，立下聖旨昭告天下，也是沒人能信的。
而與此同時。
京城可不光這裏在鬧事，在出問題。
整個京城都亂了。
叛軍抽出數千人，對各個街道進行了封鎖。
爲的就是不讓那些大家族豢養的家丁跑出來添亂。
任何人只要走在街頭，就會被亂刀砍死。
之前還有一個人家，小孩子不怕危險，好奇的出來看，他的父母也都跟了出來，想要把孩子給抓回去。
結果這就犯了叛軍的忌諱。
即便是那對父母拼命求饒。
長刀無情。
還是將三個人給砍了腦袋。
屍體用吊豬肉的鐵鉤穿上，掛在街頭的欄杆之上。
以用來警示衆人。
這種事情，發生在京城的各個地方。
有些人豪橫慣了。
是不服的。
甚至有公子少爺，直接帶着幾十名家丁，就要跟叛軍理論。
結果自然都是慘死刀下。
若是那個家族還想着報仇，想要跟叛軍拼了。
就真的會被這些叛軍給滅門！
不過還有一些。
是想着救駕的。
就算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
也要跟這些叛軍打上一場，從而緩解皇宮方面的壓力。
他們深知這樣會落得一個滿門被屠的結果。
卻還是衝出來了。
讓蕭雲沒有想到的，甚至連冷老爺子之類的人物都沒有想到。
第一個衝出來的，竟然是趙家！
之前聽到趙無極跟熙公子對話，打消了一定的懷疑，但還是覺得趙無極的做法，與其說是秦國的人，倒更像是其他國家的尖細。
甚至不乏他騙過了熙公子這個可能性。
可是如今，趙無極卻親自領着家將衝了出來，沿街拼殺。
“爾等賊人，竟敢犯我秦國京城，你們當真是不知死活，今日老夫便讓你們見識一下秦國的根骨！”
他說的霸氣。
若是不在輪椅上半躺着，可能會更顯得有說服力一些。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話在趙家的地位。
一衆打手，直接手持兵器衝了上去。
一時之間，竟然將叛軍殺的是七零八落！
奪回了街道的主導權。
於是他立即下令，開始讓家丁挨家挨戶去找人，呼籲大家一起來抗擊敵寇。
結果叛軍比他集結兵力的速度快的多。
很快就將那些家丁殺的七七八八。
趙家子弟立即護送着趙無極往隱祕處跑。
趙無極看着前面拉着輪椅的孫子，立即厲聲吼道：“你自己快跑，別管爺爺！我死就死了，你活着我們趙家纔有希望！”
趙家那位最有希望的孫子，卻一言不發，用原本瘦弱的身體拉着快比他手腕還要粗的繩索，不停的往前跑。
“你這不孝子！不孝子啊！”
趙無極大聲吼着。
趙家孫子依然不管不顧，就往前衝。
很快，突然一羣叛軍從斜插裏衝了出來，將去路擋死。
幾名趙家護衛立即衝了上去。
“公子老爺，你們快跑！”
說着就提着刀衝了上去，結果不消幾個回合，就被對方砍翻在地。
其中一個背脊受傷，都露出了骨頭。
卻猛一個前撲，將一名叛軍緊緊摟住。
那叛軍調轉刀頭便砸。
幾下，就把腦袋砸的變形，可再往前走，對方竟然還沒有鬆手。
一探鼻息才知道，那人已經死了。
只是肌肉還保持着死時的緊繃狀態。
那叛軍無奈，只能再調刀身，砍掉他一隻臂膀，才抽身出來。
而趙家孫子和趙無極還站在那裏。
他們也想跑。
只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他們真的是無路可逃。
即便下人們爲他們爭取到這些時間。
“呵，這不是堂堂的太師大人嗎？原本街上遠遠的見過一次您，那時您意氣風發，可不像是現在，如同敗家之犬，這是想要夾着尾巴逃走嗎？”
趙無極眼角劇烈抽動起來。
沉聲說道：“你們想要老夫死，可以，但你們要放了我這孫子，要不然就算是下了陰曹地府，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您活着的時候，我們都不怕，您死了，我們怎麼可能會害怕？哦對了，還有一點啊，若是您不說這是您的孫子，我們還真的不敢認，說不定到時候真的會放過他，可是您這樣一說……那抱歉了，斬草除根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
說着，一羣叛軍便圍了上來，準備將趙家爺孫兩個，全部殺死！
同一時間。
蕭家的門外。
圍了成千上萬的叛軍！
京城中散落的叛軍，加起來都沒有這裏的人多。
影子少見的出現在陽光之下。
他長得很高大。
同樣也很粗獷。
凌亂的鬍子，幾乎遮住了整張臉，深邃的眼神，彷彿可以一眼洞悉九天。
他此時盯着蕭家大院。
看着裏面緊張的衆人。
還有一口喝了整壺酒，砸吧砸吧嘴，正準備拼命的老猴子等人。
他知道，這樣突擊進去的話，怕是會有很大的人員傷亡。
不光是自己這邊，還有蕭家，也會損失慘重。
所以他準備先禮後兵，先說說話，拉拉道。
卻正在此時，老猴子率先走出了大門。
左右看了看，隨後冷聲說道：“您在江湖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老頭子按理說被你打敗一次，本不應該站在你的面前，可如今你仗着自己人多勢衆，手段高超，就要來欺負蕭門這一家老小，欺凌這些軟弱婦孺，那老頭子是看不慣的，所謂喫人嘴短拿人手短，說不得，老頭子今天就準備把命料理在這兒了！只不過你們也別想討到好，想要打狼，總要做好被咬掉一塊肉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