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把他自己的真實幻象曾經告訴蘇曉的話換種描述方式說了一遍。
“簡而言之，所謂火種計劃，並不是爲了保護人類文明的火種，而是要把移民過去的人類當做犧牲用的祭品，餵養那位可以被稱爲‘隱祕觀察者’的大魔級邪物。”
明宗淵聽完這話，面色沉凝。
他嘆了口氣，說道：“真是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計劃啊。”
“還好你告訴我了這個信息，我們之前還想過，確實去留下人類文明的火種。”
“關於這事，我倒想問問你的意見，你有過和永恆帝國相處的經驗，你覺得我們要怎麼處理那批船票？”
葉知道說道：“我的建議是，先是聲明利害，隨後開一個網上報名系統，自願過去當祭品的人依據自身特徵報名，隨後由鴻鈞網絡隨機抽選。”
“抽到的人不能轉賣名額，只能聲明放棄，放棄的名額我們就拿來賣，賣給那些沒抽到，又想去永恆帝國送死的人。”
“我們甚至能直接拿出一部分不抽，專門拿來賣，還能賣給外國的富豪和修行者，賺得一些資產，只要我們自己不送死，船票就是好事。”
“放心吧，就算我們說永恆帝國要移民過去是當祭品，永恆帝國也不會翻臉，他們就是蒼蠅，吵得厲害，實際上沒啥威脅。”
蘇曉皺眉，忍不住說道：“既然都知道移民過去是當祭品，爲什麼還要抽人過去呢？我們不能拒絕永恆帝國的移民要求嗎？”
“當然可以拒絕。”葉知道說：“拒絕了，永恆帝國也不會怎麼樣。但我覺得拒絕不好。”
“關鍵是那些精神永恆帝國人，他們的想法。”
“蘇曉，你想想，假如你拒絕了那幫想移民永恆帝國的人的移民要求，任你怎麼說，說的再正確，他們也會怨恨你，覺得你斷了他們的生路。”
“人類就是這樣，不見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葉知道說：“還不如放開了移民報名，反正我們提前警告他們了，再去找死，也沒辦法。”
“讓一幫想逃命的逃掉，剩下的人，反而更團結了，少了許多拖後腿的人，少了很多內心軟弱的人。”
蘇曉正要反駁，旁邊的明宗淵先說話了。
“這樣不妥。”
葉知道臉上倒沒有什麼被打斷的驚訝表情，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在那裏輕輕嘆息。
“那是六千萬人啊。”明宗淵說：“就算只計算我們中夏的名額，也是一千多萬人。”
“坐視千萬人被矇騙去死，我們人間道不能幹這事兒。”
葉知道說道：“可在那被救的千萬人眼裏，我們沒在救他們，反而是斷了他們的生路。”
蘇曉說道：“他們一時的不理解並無礙，可他們也是中夏人，我們放他們去永恆帝國當祭品，這跟我們讓開祕境甬道，讓邪物涌出來屠殺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蘇曉看着葉知道的眼睛：“舉個例子，現在一場未知的疫情在城市裏蔓延，你作爲專家認出了疫情的危害，而大衆沒認識到，可你卻說……只告訴人們疫情的危險，呼籲他們不要亂走，讓亂走的人感染病毒死去，剩下的人就不亂走了……而不是徹底封城。這不成了西方的行爲嗎？”
明宗淵聽到這話，被蘇曉的話語逗笑了，笑的合不攏嘴。
葉知道耐心地聽完蘇曉的話，說道：“和那不一樣。”
“我告訴你吧，如果我們禁止中夏人獲得名額，不準乘坐方舟離開，把所有拿在手上的名額爛在手上，會發生什麼。”
“那些心存僥倖的富豪，世家，甚至我們宗派裏的部分修行者，他們會爲了一個國外的名額，把自己的所有能帶走的資產賣出去，賣給外國人，換取一張送死的船票。”
蘇曉說道：“可那是送死的船票，我們拿去明碼標價，甚至拍賣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人們難道不會問，爲什麼是送死的船票，還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去購買？”
“依我看，就告知民衆事實，然後不準坐什麼諾亞方舟，把船票爛在手裏。別的國家我們管不了，但至少我們自己的國人，不能讓他們去當祭品，去送死。”
明宗淵贊同道：“蘇曉說的有道理。”
“千般道理，萬般利益，大不過實事求是四個字。既然事實是永恆帝國借移民名義騙取祭品，是實質上的大屠殺行爲，我們人間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去死。”
葉知道嘆了口氣：
“精神永恆帝國人是不會信你們的，再說了，我確實也拿不出證據，我能拿出的證據只是我記憶裏的經驗，全世界，也只有我能斷定永恆帝國是一羣韭菜魚點心。”
“你們相信我，我說服不了全人類。你以爲我沒試過嗎，我做過嘗試，人類並不相信我，沒有一次相信了我。”
“蘇曉拿抗疫舉例，我也拿疫情舉例。認識到一個未知的病毒需要封城隔離，只要有起碼的義務教育和科學素養，就能得到和專家在大體上不差的正確認識。可認識到永恆帝國是韭菜魚點心，需要的是超出經驗的認知，是教育所給予不了的。”
“相反，他們還會質疑我，惡意揣測我，我和他們隔着厚厚的黑暗森林，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也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我是對的。”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文明大部分成員，都是無知的紅脖子，而我，只是那個知道無能爲力，知道說服不了所有人，知道無法徹底封城的米國疾控中心主任。”
“也就是所謂的先知。”
明宗淵說道：“但你是專家，你以前的所有判斷，基本都是正確的，關於永恆帝國，沒有人比重生過很多次的你更權威。”
“在涉及未知領域時，我們會相信專家，會如往常那樣信任你的判斷。”
葉知道似早就料到這一回答。
又是深深嘆息。
蘇曉點頭：“我覺得道主說得對，自己人有不理解的，我們可以教育他，可以拿出你過往的成功經歷說服他們，但怎麼都比看着他們送死來得好。”
“蘇曉……你不懂。”葉知道說道：“如果我們把真相告訴他們，其實也是在破滅他們的希望。”
“不僅是破滅那些精神永恆帝國人的希望，也是破壞那些，想建成永恆文明的那些人的希望。”
“告知他們不能移民永恆帝國，也是在告知他們，永恆帝國是錯誤的道路。”
蘇曉心中一震。
他理解了葉知道話語的意思。
現在，很多關於永恆帝國和船票的討論中，很多人都覺得，既然有永恆帝國存在，那爲什麼我們不能建立一個永恆長存的文明？
像夏禹的觀點，其實是很流行的，廣受歡迎的。
中夏人向來就沒有拋棄大部分人逃走的傳統，同樣是大洪水，西方故事是在上帝的指引下完成諾亞方舟，中夏的故事是普通人的衆志成城，是三過家門而不入，是靠自身力量解決洪水。
可……如果指出移民其實是自殺，是把自己當做祭品。
同樣也指出，所謂的永恆帝國，根本沒有外表那麼光鮮亮麗，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邪物眷族罷了。
破滅的，不止是精神永恆帝國人的希望，也是那些想建成永恆帝國，永恆長存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