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322章 艱
    果然像顧晞說的那樣,堪輿的幾位先生看過第二座莊子,就表示一定得把皇莊全部看過一遍,才能說出哪一座皇莊最好最合適。

    挖冰窖的幾位行家連聲贊同,他們也覺得必須全部看過一遍,只有看過一遍兒,才能把最好的挑出來。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可這麼看,顧晞肯定沒空,從第二天起,顧晞和李桑柔就不再跟着去看莊子了,顧晞要忙顧瑾大婚的事兒,李桑柔就是不忙,也不願意一處處看莊子,她既不懂風水,也不懂挖坑。

    喬先生再心急,也知道急不得,只好把這份心急,用在了催促堪輿先生和冰窖行家們早出晚歸上,每天天不亮就出發,挨個皇莊堪看,一直看到天近黑。

    七月中,又是一個酷暑天。

    天色大亮時,李桑柔進了順風總號後院。

    後院臨河的蘆棚已重新搭過,高了些,寬闊了不少,頂上蓋上了厚厚一層麥秸,再大的陽光也曬不透,蘆棚下十分陰涼。

    蘆棚對着角樓,正好是護城河拐彎的地方,不管哪邊來風,都能吹過蘆棚,這座臨水蘆棚,算是處避暑的上好地方。

    李桑柔極少用冰,一個夏天,也就是最熱的那半個月,實在是熱的睡不着覺,纔在睡覺前,往屋裏放上兩條冰。

    她要讓自己時時刻刻適應於周圍,不能時時在冰塊之中,由涼爽驟入炎熱,那一瞬間的窒息不適,很可能就是致命的一瞬。

    大常從新打的井裏汲了水,灌進只扁平的皮袋裏,將皮袋放到蘆棚下,胖兒愉快的汪了一聲,立刻撲上去,攤開四爪趴在上面。

    這隻皮袋是黑馬特意給它訂製的消夏水牀。

    黑馬蹲在水牀旁邊,撓了撓胖兒,起來砸了兩條冰,放進木頭冰鑑裏,將從炒米巷帶來的綠豆百合湯等喫食放進去。

    李桑柔用銅壺灌了山泉水,放到紅泥爐上,洗茶壺放茶包,沏好一大壺茶,坐在風口,翹着腳看當天的朝報和晚報。

    大常拖着兩條冰,往庫房收拾東西,黑馬捏了撮茶葉,去西瓦子聽書。

    西瓦子新來的一個說書先兒,說的是什麼封神,黑馬最喜歡聽了,正好最近也閒。

    李桑柔剛剛翻了一半朝報,就聽到竹杖亂敲的聲音,放下朝報,看向院門口。

    果然,米瞎子一隻手揮着瞎杖,一路亂敲,從地上的青磚敲到門框,奔着李桑柔,直衝過來。

    米瞎子後面跟着付娘子。

    李桑柔沒理會米瞎子,先仔仔細細打量付娘子。

    付娘子又黑又瘦,不過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什麼時候回來的?”李桑柔站起來,拖了把椅子,示意付娘子坐。

    “昨晚上,這胖兒毛怎麼沒了,黑馬給剪的?沒毛的胖兒可真醜,都是一樣的醜貨!”米瞎子打量着趴在水牀上的胖兒,胖兒時不時衝他汪嗚一聲,一幅熱壞了,懶得多叫的模樣。

    “天兒太熱,剪了毛涼快。”李桑柔隨口答了句,看着付娘子笑問道:“早飯吃了沒有?”

    “吃了,大當家這兒真涼快。”付娘子坐下,從桌子上拿起蒲扇扇着。

    李桑柔從井裏拽出只西瓜,一隻手託着,飛快的削去瓜皮,對着只大碗,將西瓜切成大小合適的塊兒,拿了兩隻銀叉放上去,將在井裏冰了一夜的西瓜塊放到桌子上。

    米瞎子顧不上嫌棄胖兒醜了,拎過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拿起銀叉,一口一塊。

    付娘子也吃了幾塊,放下叉子,和李桑柔笑道:“我不敢多喫涼瓜。”

    李桑柔嗯了一聲,站起來,拿了碗,從木頭冰鑑裏拿了七八個酥螺放到碗裏,又拿勺子盛了些綠豆百合,澆在酥螺上,遞給付娘子。

    “給我也來一碗!”米瞎子指着李桑柔手裏的碗,急忙叫道。

    “那兒有碗,自己去盛,想喫多少盛多少。”李桑柔將碗遞給付娘子,坐到付娘子旁邊。

    米瞎子哼了一聲,飛快的吃了三四塊西瓜,站起來,拿了只碗,揀了滿滿一碗酥螺,再撈了兩勺子綠豆百合澆上去,嚐了嚐,拿起旁邊的蜂蜜,厚厚澆了一層。

    “我和米先生……”付娘子吃了兩口酥螺,剛開口要說話,李桑柔笑着示意她,“不急,先喫完再說話。”

    付娘子嗯了一聲,喫完了酥螺綠豆百合湯,長長舒了口氣,笑道:“大當家真是會過日子,酥螺這麼喫,不甜不膩,還真是好喫。”

    “她活着就是爲了喫!”米瞎子接了句。

    李桑柔沒理他,只看着付娘子。

    “啞巴那案子,一趟一趟,過了十七回堂,從本朝律法,說到前朝,前前朝,又說到先賢經義。

    “經義我不擅長,陸先生就帶我去見了尉四太太,還有另一位年青的尉奶奶,多虧了她們,特別是那位尉奶奶,真是厲害。”

    付娘子語速略慢,一字一句,說的極其清晰。

    這大約是一趟趟過堂,練習出來的,只要這樣說話,才能讓臺上堂下的人,不至於錯聽漏聽了她的話。

    “到上個月初,京府衙門從大理寺、刑部,還有御史臺,得了回覆:證詞乃用以查證事實,當兼聽推理,以勘明真相。

    “到這裏,證詞這一條,算是有了鬆動。”付娘子露出笑意,舒了口氣。

    “水到渠成而已。”米瞎子呼呼嚕嚕吃了一大碗酥螺湯,長長打了個嗝,“晚報上天天你辯我論,到上上月底,已經論出個一二三了。”米瞎子衝角樓努了努嘴,“那上頭,雞賊着呢,必定是瞧着晚報的論辯一邊倒了,才下的定論。”

    “本該如此。”付娘子看着米瞎子道。

    李桑柔一臉笑,斜橫了米瞎子一眼。

    “到弒父這一條上,案子更加艱難。”付娘子嘆了口氣,“剛好,鄭縣有個案子,是林大姐從鄭縣回來,說給我聽的。

    “也是樁弒父案。

    “鄭縣大葉鎮上,有一家人家,姓陳,陳家家主陳當,是個牙人,媳婦馬氏,是個媒婆,家境殷實。

    “陳當兩個兒子,都娶了媳婦了。

    “端午前一天,陳當二兒媳婦孫氏在家裏洗澡,陳當喝了些酒,回到家,進廚房找水喝,撞見孫氏洗澡,摟着就要強上。

    “孫氏呼救,正好,孫氏的丈夫陳二郎回來,說是天黑,沒看清楚是誰,陳二郎抄起挑水的扁擔,摟頭一扁擔,把陳當砸死了。

    “事後,馬媒婆哄騙孫氏,說要是說陳二郎打死了陳當,那就是十惡不赦,要是孫氏認下了,有陳當想強她這事兒在前,孫氏打死陳當,就有情可原,算不上十惡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