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桀先生。”她的聲音在她聽來還算正常。
他放下手上零散的書頁，擡起了頭。
就在這一剎那，她看見了夏桀的眼，陳舒楠彷彿聽到了那雙眼睛在自己耳邊發出了低低的細語，但實際上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夏桀的眼睛呈紫色，她知道有少數白化病人的眼睛是這種顏色，但從沒見過，寶石般紫色的眸子反射出淡淡紅光，讓人不經意的注視它，美麗而危險。
“我叫陳舒楠，是林憶先生讓我來的，能和您談談嗎”
陳舒楠靜靜的站在那，今天她特地穿了件嚴肅的黑色外套，只是光潔的高馬尾調皮的挺立着，青春又活力。
夏桀兩指抵住下巴，頓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然後悠悠的立起了身，徑直走向陳舒楠，他打量着陳舒楠，即使是在走向她，他的目光也沒移開過，彷彿早已選好了那個位置，在同樣離玻璃牆一個桌子的距離停了下了。
和陳舒楠想象中不太一樣，夏桀是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細膩柔軟的長髮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卻遮不住那雙紫色的眼，或許是因爲太久沒曬過太陽，他的皮膚顯得細膩而蒼白。
也難怪外界許多人都對夏桀的罪犯身份有所質疑，單從外形看，他並不高大，甚至像個柔弱的女生，怎麼也和殺人碎屍的變態聯繫不到一起。
“你好。”他的語速很慢，有教養的聲音裏帶着幾分低沉。
陳舒楠不喜歡夏桀看向自己的眼神，儘管他的眼睛很漂亮，總感覺他看向自己時，就像在看動物園裏被關住的小動物，可憐，受人擺弄，好奇着它接下來的舉動，明明被囚禁的人是他，但陳舒楠就是有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陳舒楠覺得自己離夏桀有些遠了，他可能聽不清自己說話，又稍稍向夏桀靠近了一點，只是下意識的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夏桀先生，林憶先生在心理研究方面碰到了一些難題，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夏桀忽然問道：“你說是林憶叫你來的，可以看看你的證件嗎”
“在...辦公室我已經出示過了。”陳舒楠沒想到夏桀會問這個。
“你是說林琳，你給那個女人看過了”
“林琳”
“就是這裏的院長。”
“是的。”
“給她看可不夠...”談到這裏的院長，夏桀的話似乎多了起來，“她是個笨女人，看上去戴個眼鏡，斯斯文文，好像很聰明，但實際上好騙的很，我說什麼她都信，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信。”
夏桀的語速仍然很慢，陳舒楠聽得很清楚，在驚訝夏桀和這裏院長關係的同時，她注意到夏桀的笑，淺淺的，禮貌而含蓄。
“你可能是個記者，可能騙過了她，但瞞不了我，我想我有資格查看你的證件。”
“好吧。”陳舒楠將學生證舉到了自己胸前。
“太遠了，我看不清楚。”
陳舒楠將證件扣在了夏桀面前的玻璃上。
“能送來嗎”
“不行。”
“因爲是硬的”
“嗯。”
“你應該聽林琳向你說過我用一根別針就輕鬆的離開過囚室，只不過最後我又主動回來。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她逢人就說一遍，真的像個笨蛋。”
“你一定想知道這是爲什麼，我來告訴你，因爲我並不想離開這裏，具體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你不需要擔心你的行爲會幫助我離開這裏，因爲如果我想，我隨時都可以走。”
說着，夏桀將纖細的食指抵在了嘴脣，用舌頭送出了一根金屬絲模樣的東西，捏住尾端，朝陳舒楠揮了揮，那東西上還殘留着夏桀的唾液。
“用這個就可以很輕鬆的離開，明白嗎你見過誰用證件撬鎖的。”
其實也沒見過誰用細絲撬鎖的。
“放心，假如我拿着你的證件不還給你，你完全可以叫工作人員進來，相信我，至少在這狹小的房間裏，他們有無數種方法將我制服。”
“我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若你還不願讓我檢查證件，我有理由懷疑你的真實身份。”
陳舒楠很猶豫，但覺得夏桀說的有一定道理，自己畢竟是來尋求合作的，便將壓膜的學生證放在地板上，從爲遞送食物而在底端開的槽口滑了過去。
夏桀將其撿起，悠悠地背過身，走向他桌旁的小牀，牀的正上方是一盞亮色的燈，夏桀側着頭，陳舒楠看到了他黑色長髮下精緻的臉，略微失神，他將學生證對着燈看了看，又將其貼向了自己的鼻尖，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夏桀忽然轉過了身，將手自然的搭在身後，走向陳舒楠，同時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林憶爲什麼會派你來，你真的明白他讓你來這裏的目的嗎”
“你什麼意思。”
“在大部分人眼中，即使證據還不充足，但我基本上坐實了殺人犯的身份，還是一個純粹的，自知犯罪卻毫不在乎的變態者，精神上也有問題，不然也不會被關在這裏。”
“頑固不化，標準化測試對我完全無效，而在這種情況下，他派你，一位迷人的女學生，來到我這裏。他倒是很聰明，不是嗎，想用你來對付我，我猜他是考慮到我太久沒碰過女人了，所以...”
“你混蛋。”陳舒楠漲紅了臉，打斷了夏桀的話，阻止了他繼續講下去。“請不要說這樣的話，夏桀先生，還有，請把我的證件還給我。”
“哦”夏桀並沒有因話沒說完被打斷有任何不滿，看着惱羞成怒的陳舒楠，夏桀臉上反而泛出了那淺淺的笑，似頑皮的孩童。
“當然。”便把學生證從下槽處滑出，陳舒楠檢查了一下，將其放回自己的口袋。
一陣沉默後，陳舒楠決定直奔主題。
“林憶先生希望和您共同研究一些心理分析方面的問題，您有什麼要求我們都會盡量滿足...”
“我要是不接受呢”
陳舒楠忽然被噎住了，雖然有料到他會這麼說，但還是感到一陣委屈，現在這個處境都是自己自找的，頭漸漸低下，倔強的馬尾也彷彿喪失了活力，水珠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你這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我又沒說不答應。”夏桀悠悠的聲音在陳舒楠耳邊傳來。
“真的嗎”陳舒楠欣喜地擡起了頭，眼角還有些溼潤。
夏桀的嘴角上翹，語速還是那麼慢：“我答應了，畢竟我不欺負女孩子，不過，我要見林憶，這就是我的條件。”
“謝謝你，夏桀先生，謝謝你。”
夏桀的語氣有點像在哄小孩子。“回學校去吧，告訴林憶，我答應了，讓他自己來找我。”
看着陳舒楠離開的背影，直到在走廊盡頭處消失，只是夏桀仍然站在原地，筆直的，像在等着某人。
“踏..踏..踏...”走廊前，高跟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
有節奏的踢踏聲忽然停住，站在夏桀面前的人是這裏的院長，林琳。黑色的絲襪拉長了她細削光滑的小腿，勾勒出她渾圓緊緻的臀部。
她就這樣看着他，似乎想要將他看透，只是迎接她的永遠都是那雙紫色的眸子，還有他那淺淺的笑。
緊接着，夏桀聽到走廊傳來一列腳步聲，幾個高壯男護士衝進了這裏，夏桀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被綁到了椅子上，金屬探測器從他身上的每一寸探過。
“你的這種行爲擺明了是告訴我，你在這裏安了竊聽設備。”
“我不信你不知道。”林琳道。
終於，金屬探測器在碰到夏桀臉頰時，發出了嘟嘟嘟的聲音。
夏桀此時是說不了話的，因爲他的上下臼齒就在剛纔被一個塞入的木撐頂起，林琳用戴着指套的手指在夏桀的口腔間摸索，從牙齦和臉頰間夾出了一根金屬絲。
“再試試。”
金屬探測器被再次被抵到了夏桀的臉頰，只是這次沒有了嘟嘟嘟的警報聲。
“你將被押送至亞楠法院，爲了防止你逃跑，在判決結果出來之前，你將被關到一個新的的特殊監牢裏。”
“將他桌子上的書頁全部收走，說不準他在其中的某幾頁間，又藏了什麼逃跑的小玩意，我們沒時間一頁一頁的找。”
男護士已經離開了這裏，同時還帶走了夏桀桌上所有的書頁，一張都沒留。夏桀倚靠着桌子，癱坐在地上，一隻腿彎起，手放在那條腿的膝蓋上，另一隻手揉着自己的臉，似乎剛被木撐卡的不輕，林琳已回到了玻璃牆外，看着地上有些狼狽的夏桀，有些得意。
“我纔不是笨女人。”彷彿宣言一般。話畢，林琳扭身離去，踩着高跟鞋離去的背影，像只驕傲的孔雀。
夏桀從地上慢慢站起，走向他的小牀，躺了上去，一動不動，至少在林琳院長的監控裏，夏桀之後保持着這個姿勢幾乎再沒動過。
但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夏桀的嘴裏，靈巧的舌頭順着牙齒的邊緣移動，下面一圈，上面一圈，滑入牙牀，當他的舌頭夠到一段細長的塑料絲時，他停住了。
夏桀依舊閉着眼睛，只是臉上泛起了笑，淺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