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二七三章 人君
    天才

    謝道韞沒有從杜英的臉上看出任何的自豪或者謙虛。

    他是這樣平淡的說出來。

    說明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說出來。

    她喃喃說道:

    “此人君也。”

    “誒?”杜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謝道韞卻沒有回答。

    杜英也咀嚼過來是哪兩個字,不由得一笑,這個稱讚,他就承下了。

    當然,杜英也知道自己要承擔的壓力。

    人君,天下人之君。

    關中,只是天下一隅罷了。

    治得好關中,可不見得就能夠治得好天下。

    謝道韞是在稱讚他,也是在提醒他。

    這個話題,就在於夫妻同心爾,自然沒有在整個後宅討論的必要,旁邊的郗道茂是聽懂了的,抿脣微笑,歸雁則似懂非懂,想要求解而不得。

    杜英則岔開話題:

    “其實餘也不算沒有半點儒家味道吧?之前開設書院,豈不也是有教無類之舉?”

    謝道韞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在世家們的眼中,這還應該算儒家麼?”

    杜英自失的一笑。

    也對,這些學說,無外乎也都是爲了ZZ服務的,所以需要根據當道者的需求多加變通。

    世家當道,有教無類的說法自然就要被踢出儒家學問。

    沒有被直接劃爲糟粕,已經很給孔夫子面子了。

    “還真是······春秋筆法啊。”杜英輕笑一聲。

    謝道韞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春秋筆法本就是孔聖人所爲,孔聖人能爲之,則爲何別人不可爲之?這天下的聖人,也不只有這一個。”

    這本來就不是一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人們並不會選擇全盤接受孔聖人的說法,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還是爲了保障自己的利益。

    聖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春秋筆法,不也是聖人的所作所爲麼?

    杜英嘆道:

    “如果餘是君子的話,那當遵循儒家的要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如今治國······若以春秋之國來論,則餘所治之長安侯國,倒是也算國泰民安,對外戰事也是節節勝利。

    那麼治國之前的修身和齊家,可還有需要修行之處?”

    謝道韞斟酌說道:

    “所謂修身,其實只是要求君子溫潤如玉,知進退、知得失、知榮恥也。

    夫君曾隱居山中十年,修身養性、品評天下,應當知此生之所求,應當明立身之所需,亦然知天下現狀,方纔決定出山,以平天下。

    所以修身一條,妾身認爲夫君是做到了的。”

    至少現在杜英並沒有什麼會被時人直接拿出來品評批判的過分行爲,頂多也就是身爲封疆大吏,有擁兵自重的嫌疑罷了。

    關中的這些兵馬,都是杜英白手起家招募來的,又不是把朝廷的兵馬化爲己有。

    也有一部分是從桓溫那裏連哄帶騙獲得的,比如此次隨着謝道韞南下的袁方平,但是這是桓溫的兵馬,又不是朝廷的兵馬,朝廷還巴不得看到你們兩個方鎮因爲爭奪兵馬而爆發衝突,朝廷方纔有火中取栗的機會。

    因此自然也不會有人批評杜英的這個行爲了。

    相比之下,杜英的名聲人望,因爲他帶給關中的諸多實打實的好處而鵲起。

    所以至少在關中人的心中,杜英是無可挑剔的,並且這其中是明顯夾雜着個人崇拜和神化的,所以他們並不認爲杜英會有什麼私德有虧的地方。

    君子修身養性,令世人認爲此爲美玉。

    杜英顯然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至於內在有沒有瑕疵,其實已經並不重要了。

    儒家可不是注重空想、過分吹毛求疵的門派,從孔夫子帶着弟子周遊列國開始,就可以表明,儒家從根本上來說,還是偏向於實幹的。

    一個實幹的門派,要求歸要求,可是隻有一事無成的人才會什麼都去摳字眼、循規蹈矩,實際上,只要能夠獲得天下悠悠之口的一致贊同,那麼就已經足夠證明此人的修身養性已經合格。

    “至於齊家麼?”謝道韞話鋒一轉。

    杜英心中暗叫一聲不妙。

    謝道韞直接問道:

    “夫君,實不相瞞,妾身在來的路上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當然,很可能只是謠傳,但妾身還是想要問一句,夫君可有對新安公主做出什麼不合禮法的事?”

    杜英本來還有些猶豫,可是看謝道韞面色不善的模樣,選擇搖了搖頭:

    “沒有。”

    明明是公主殿下自己躺了、不努力了,打算跟着自己混了,是她招惹的我,又不是我招惹的她。

    更何況除了權且從急,摸了摸腳踝之外,我也沒有幹什麼出格的事。

    “夫君心虛了。”謝道韞看着這傢伙眼神飄忽不定,無奈的嘆道,“夫君可有想好怎麼安置殿下?

    可要妾身和茂兒妹妹一同退下來,給這位皇家公主敬茶?”

    杜英打了一個激靈。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露餡的,總感覺謝道韞有詐自己的意思,但是對於這段莫名其妙的糾葛,連新安公主都已經破罐子破摔了,那麼杜英又爲什麼不能呢?

    他索性梗着脖子說道:

    因爲以殿下的身份,一旦這事泄露出去,至少現在對誰都沒有好處。”

    “你們還真的有點兒什麼······”謝道韞頓時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自家夫君,“夫君······現在雖然夫君也是身居高位的,但是有些人能夠招惹,有些人可不能招惹。

    皇家如今對於這場戰事是什麼態度、扮演了什麼角色,夫君應該心知肚明,就算是······就算是見色起意,也得剋制住纔好!”

    這根本不是給家裏帶來了一個新的姊妹還是空降了一個大婦的問題,而是牽扯到關中和江左各家之間合作的問題。

    杜英變成了司馬昱的女婿,那他現在應該站在哪一邊?

    謝安又憑什麼還會信任他?

    本來司馬昱就已經處於劣勢,杜英這是什麼雪中送炭的行爲?

    謝道韞表示屬實是難以理解。

    杜英無奈,也只能把自己和新安公主之間的來龍去脈合盤托出。

    聽到最後,謝道韞和郗道茂都不說話了。

    畢竟是人家公主主動爬上來的,總不能怪夫君來者不拒吧?

    雖然這傢伙之前往人家樓裏躲的行爲也很值得懷疑,但是考慮到杜英之前直接跑到人家婚房裏把新娘子搶走的行爲,他應該已經非常剋制了。

    不過即使是如此,謝道韞她們還是露出了“不愧是你”的神情。

    “誒誒誒,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杜英不滿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