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零六章 朝廷也扭捏
    杜英陪着他麾下的將士們出了早操之後回來,就直接沐浴更衣去了。

    出完早操天都已經透亮,所以也熱了起來,出了一身汗。

    普通的將士們,集中去開鑿的水池之中沐浴,而杜英可以一個人舒舒服服的臥在浴桶中,這大概是他這個都督所能享受的最大特權了。

    只不過別的都督或許還有一個小妾或者婢女在背後給揉揉捏捏、搓搓背,而在杜英這裏,新安公主坐在距離浴桶不遠處,手裏拿着那份公文,細聲細氣的念着。

    杜英閉上眼睛靜靜地聽,也理出來了個大概。

    朝廷的封賞,主要是獎勵杜英在之前兩淮戰事之中的功業。

    “······千里勤王,以保社稷。救民水火之心,日月可鑑;連戰破賊之捷,普天同慶。唯有杜督,可當此功;共安社稷,仰仗於卿。”新安公主聲音落下,靜靜看着杜英。

    杜英嘆道:

    “既然把餘捧得這麼高,也說明現在朝堂上除了大司馬之外的另外兩邊,已經下定決心了。”

    不用想也知道,大司馬肯定也被捧得高高的,如果朝廷不走心的話,保不齊給杜英的這番說辭還在給大司馬的公文上照樣宣讀了一番。

    只不過杜英這屬於天上掉餡餅了,而大司馬的那些功績,說不定是大司馬主動開口索要的。

    新安公主含笑說道:

    “妾身要先恭喜徵北大將軍、杜郡公了。”

    不錯,朝廷此次論功行賞,真金白銀那萬萬是沒有的,甚至綾羅綢緞也一概欠奉,給的唯二兩個好處,就是加封杜英爲徵北大將軍,進爵位長安郡公。

    看這名字就知道,這完全就是針對大司馬,量身定做的。

    桓溫之前是徵西大將軍,所以杜英就是徵北大將軍,不用想也知道,若杜英這一次還能在北方戰事之中佔據上風,那麼就會順理成章的成爲驃騎將軍或者車騎將軍,這就是到了基本能和桓溫這個大司馬平起平坐的位置了。

    而長安郡公,顯然是對標桓溫的南郡公,讓杜英總算是可以把爵位放在前面了。

    否則他之前的那個長安縣侯,聽起來也不過只是一方閒散侯爺,遠沒有都督聽上去響亮,而且越是叫,越是顯得杜英和桓溫之間有差距。

    所以明明杜英是個侯爺,關中這邊卻並不是很樂意提起。

    但是現在封了郡公,自然就不一樣了。

    “餘也可以自稱‘本公’了。以後你也是本宮,我也是本公。”杜英笑道。

    “不好聽。”新安公主果斷的搖了搖頭,“妾身自稱,是因爲妾身是女兒家,但是夫君這般自稱,就和宮中內侍似的了。”

    “長安郡公······”杜英靠在浴桶壁上,喃喃說道,“如果說長安縣侯這個名字還是朝廷避重就輕的話,那長安郡,就是直接等於默認餘對於長安的完全掌控了。”

    長安,在朝廷的輿圖上所標註的名字,應當是京兆郡長安縣。

    杜英收復長安之後,長安的地位就顯得有些尷尬,因爲中朝舊都在洛陽,目前的都城在建康,而長安雖然也當過中朝都城,但是卻是在胡人南下、洛陽城破之後,成爲司馬氏嫡脈皇室暫時避禍之處,奈何最終也淪落於胡人之手,皇室爲胡人劫掠一空。

    連皇后都變成別人家的皇后了。

    所以這裏是司馬氏的傷心地,而且也是讓南渡的司馬氏不願意提及之處——提及此地,大家自然就會聯想到,如今皇位上的司馬氏,是琅琊王一脈,可不是中朝正統!

    因而當時桓溫保舉杜英爲太守,直接使用了“長安太守”的名號,顯然是想要抹掉京兆郡的存在。

    朝廷順水推舟,杜英也就把長安縣升格爲長安郡,還對長安的行政區劃進行了調整。

    只不過朝廷的文書和旨意上,只是稱呼“長安太守”,卻從無“長安郡”的說法,儼然是對於桓溫和杜英這種臣屬私自修改行政名稱和區劃的行爲還是有所不滿的。

    之前杜英就和新安公主說過:

    “朝廷扭扭捏捏的不想承認,也說明其心思之複雜。既想要抹去中朝最後苟延殘喘、退入長安這一段歷史,以證明自己的正統地位,又不捨得收復的土地任由我等施爲,所以恐怕餘這個爵位很難向上升一升了。

    又或者是朝廷在關中隨便找個郡,來一個什麼郡公,可是相比於南郡,自然就差出來不是一個檔次。”

    南郡作爲荊州的中心,在關中對標的自然是長安。

    若是朝廷不分封杜英爲長安郡公,那麼自然就起不到制衡桓溫的作用,所以還不如不分封。

    而如今朝廷拋棄了這般扭扭捏捏的想法,直接把長安郡公的爵位送下來,說明朝廷已經下定決心要把杜英推到和桓溫面對面的位置上,爲此,他們可以承認杜英對於關中行政區劃的調整和重命名。

    “不過岳父老丈人還真是小氣。”杜英接着不滿的說道,“竟然一點兒金銀賞賜都沒有,只是用兩個餘雖然沒有得到,但是和得到也沒有什麼區別的官銜爵位來打發。

    叫花子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啊!”

    新安公主“撲哧”笑道:

    “所謂的黃金百兩,也不過只是幾串銅錢罷了,現在夫君還缺這個?”

    “不,好歹送些什麼過來,也算是給我家殿下的嫁妝嘞。”杜英哼了一聲,“一點兒誠意都沒有。”

    “那也沒見夫君給聘禮。”新安公主幽幽的說道。

    “馬上就要給了。”杜英嘆了一口氣,“餘和大司馬在青州的兵戎相見,恐怕已經不可避免,而雙方戰事一旦焦灼,那麼將會導致南陽、許昌一線都被捲入戰火之中,關中王師必然要從荊蜀兩個方向發起進攻。

    所以打壓,乃至於消滅大司馬,難道不是你家爹爹最想要看到的聘禮麼?”

    阿爹大概想要看到的是夫君和大司馬兩敗俱傷,可不想看到其中一個踏着另一個人的屍骨走上頂峯······新安公主心中如是想着。

    但現在她也已經清楚,杜英和桓溫就像是在戰場上游走的兩名猛將,相互窺伺、試探,除非能夠找到可以一擊斃命的破綻,否則他們斷然不可能出手。

    而若是一擊不中,那麼雙方就會果斷的回到原本的狀態下。

    明知旁邊有人在看着,杜英和桓溫斷不可能任由戰事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