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一四章 沒有拒絕的杜英
    杜英淡淡說道:

    “所以你來,也有勸進的意思?”

    袁宏搖了搖頭。

    “那就是單純的有感而發?”杜英又問

    袁宏又搖了搖頭:

    “方纔都督說的對,也不對。

    不是我······是整個關中。”

    杜英伸手指了指袁宏,似乎想要斥責他,可是最終卻沒有生氣,反而笑出了聲。

    就像是心中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壓都壓不下去一樣。

    看着放聲笑着的杜英,袁宏顯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闢席起身,拱手行禮:

    “屬下領命。”

    杜英只是笑,不說話,那就等於默認了。

    私下裏的勸進都能默認,連樣子都不打算裝一裝了,那接下來就該一起演三請三讓的戲碼了。

    杜英收起來笑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袁宏反倒是放鬆且放肆的笑了笑,好似他圓滿完成此行任務似的,告辭離去。

    然而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步伐卻頓住了。

    因爲他看到新安公主靜靜地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又聽了多久。

    方纔被門板遮擋了身影,所以無論是杜英還是袁宏都沒有注意到她。

    一想到自己剛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都已經說過了,袁宏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都督雖然是笑着默認了,但是袁宏也很清楚,在關中,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完全無條件支持杜英上位的,這一次杜英南下,帶回來了一些立場還算堅定的保皇派,他們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阻擋杜英最終走向那一步,肯定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拖延。

    而在都督內宅之中,新安公主顯然就是他們所效忠和支持的對象。

    袁宏沒有行禮,短暫的遲疑之後,選擇視而不見、匆匆離去。

    新安公主也並沒有着惱,舉步走入屋中,將捧着的公文放在杜英的桌子上。

    杜英方纔就一直看着門口匆匆擦肩而過的兩個人,此時淡淡說道:

    “袁虎這傢伙,當真是沒有禮數。”

    新安公主和杜英隔着桌子而坐,認真的把公文分類擺好,聽到杜英的話,她連頭也沒擡:

    “也是江左成名已久的人物了,他的脾性,誰人不知?有什麼說什麼,對他人的喜惡恨不得直接刻在臉上,所以他不喜歡妾身,不見禮,豈不在情理之中?

    沒有想方設法在夫君面前攻訐妾身,妾身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杜英輕笑一聲:

    “生氣了?”

    新安公主將公文往杜英面前一推,轉身就要走。

    “過來。”杜英伸手敲了敲桌子。

    她沒有轉身:

    “妾身還有公務要忙呢。”

    “過來。”杜英又強調了一遍。

    新安公主這才慢吞吞的走過來,乖巧的跪坐在杜英的身邊,但是旋即被杜英扯到懷中一通亂揉:

    “生氣,生氣,就知道生悶氣。”

    “真沒有啦!”她掙扎兩下,發現掙脫不了,無奈的說道,“不高興歸不高興,但是袁宏素來有大才,能夠爲夫君所用,自然是極好的,忍他三分,不使其心生憤恨,以我爲敵,方纔是應取之道。”

    杜英這才鬆開手,端詳着嘟着嘴的自家殿下,輕笑着捏了捏她的臉。

    新安公主一邊整理着被杜英弄亂了的秀髮,一邊輕聲說道:

    “而且妾身方纔不高興,也,也不是因爲袁宏失禮,而是因爲聽到了他和夫君的對話。”

    杜英收起來笑容,鄭重看着她。

    “若是夫君現在就走向那一步,和江左之間,和司馬氏之間,恐怕再無逡巡迴旋餘地,妾身自然會心中不悅、有所掛懷。”說着,她便從懷中掏出來一封書信,輕聲說道:

    “這是父王給夫君的親筆信。”

    “終於捨得拿出來了?”杜英笑問。

    新安公主瞪大眼睛:

    “夫君已經知道了?”

    杜英接過來那封信:

    “六扇門雖然不在餘後宅之內,但是卻在會稽王府之中,所以你父王召集謀士漏夜長談,談完之後,以你母妃的名義發出去的家書便離開了王府,所以餘不相信你父王會一句話都沒有說。

    之前的家書裏皆是噓寒問暖之事,對於兩個萍水論交的朋友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你是他們的女兒,是血濃於水的至親,所以只是這般噓寒問暖,豈不是顯得太假了?

    必然還有一封信,真正闡述了你父王之所需,只不過也必然牽扯到什麼,你不想要拿出來。”

    新安公主脣兒一癟,“哇”的一聲直接哭了出來。

    杜英心下了然,一邊伸手摟住她,一邊拆開了那封已經被翹掉火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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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府。

    自桓溫率軍北上之後,建康府內一向緊張肅殺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而朝廷的政令一條條發佈下來,安定民生、穩定人心,也讓原本暗流涌動、人心憤憤的建康府內外,逐漸趨於平靜。

    當然,無論是朝廷上的哪一方,都很清楚,這平靜也只是暫時維持的假象而已。

    之前關中六扇門掀起的那一場百姓上街求活路的變亂,已經足以證明現在建康府中,權貴們和百姓們之間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相同的思潮,相同的矛盾,還會在江左更多地方逐漸浮現出來。

    看上去重新控制了江左的朝廷,其實正在面臨着更大的危機。

    “堅固的堡壘,就算被人攻破了城牆,那麼只要堡壘內的人還能夠同仇敵愾,定然也可以反攻。”在侍中府上,郗曇坐在議事堂的門口,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可是若這堡壘是被人從內部攻破的,那麼就真是回天乏術了。”

    說罷,他回過頭,問站在他身後的布衣男子:

    “大王以爲如何?”

    布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會稽王司馬昱。

    今日朝會之後,司馬昱身着便衣,獨自登門拜訪。

    郗曇也沒有閉門謝客的意思,直接把司馬昱引到大堂上。

    此時在堂上還坐着幾個人,包括陸唐在內的六扇門幾個小統領皆在此處。

    他們正襟危坐,手按橫刀,靜靜注視着那道背對着他們的身影。

    “善。”

    良久之後,司馬昱吐出了這一個字。

    接着,他回頭看了一眼陸唐等人:

    “建康府這座堡壘,幾易其手,然一直都在我典午氏的旗幟之下,反倒是自詡爲掌控朝堂,想要和我家共天下的那些人物,皆煙消雲散矣。

    然這一次,本王覺得,建康府真的要換主人了。”